熔漿翻涌的轟鳴里，卜凡望著那些在山野間游魂似的修士，喉結動了動。
賴雪的指尖還攥著他衣角，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傳來，像團燒不旺的小火苗。
"他們不是忘了我們。"他突然開口，聲音被熔漿的嘶鳴撕成碎片，又被風卷著送進三人耳中，"是"逆命"這個念頭，被系統當垃圾清了。"他轉身走向祭壇旁的熔爐殘坑，靴底碾過焦黑的碎石，"就像你刪聊天記錄，連帶著對話框都抹干淨了——但對話框的位置還在。"
賴瑤的雷符在懷里燙得厲害，她咬著唇跟上去"那要怎麼"
"重新教他們記。"卜凡蹲下身，從灰燼里扒拉出半塊碎碑，暗紅石紋里"逆"字缺了個角，"不是靠天上掉神跡，是靠人。"他把碎碑在掌心蹭了蹭，石屑簌簌落在染血的衣襟上，"阿雪，你用命律殘紋布"記憶回響陣"，那些被清掉的念頭，得有個鉤子勾回來。"
賴雪的袖中竹露突然凝成細珠，順著袖口滾下來"可這陣要引動修士自身的執念"
"他們舉過旗，喊過"打破命數"，這就是執念。"卜凡打斷她，指尖重重叩在碎碑上，"紫菱，你用星鑰引天外星輝。
系統清記憶靠的是命律網，星軌是天生的漏網之魚，輝光能當引子。"
紫菱攥著星鑰的手微微發抖，星鑰表面的銀紋突然亮了一瞬，像被什麼撞了下"我我試試。"
"瑤瑤。"卜凡轉頭看向賴瑤，後者雷符的焦糊味已經漫到鼻尖，"把剩下的混亂雷符全埋地脈里。
系統清記憶時肯定留了後手，震波能把那些破程序震成渣。"
賴瑤突然拽住他手腕，雷符的熱度透過布料烙得他生疼"那你呢？"
卜凡沒回答。
他解開衣襟，心口那道未愈的傷口里，暗金碎片正隨著心跳明滅，像顆被捏碎的星星。
他伸手扣住碎片邊緣，指節因用力泛白"得有個記憶源點。"
"小凡！"賴雪撲過來要攔，卻在觸到他手背時頓住——他的皮膚涼得像冰，"你瘋了？
這是你命核里的碎片"
"本來就是從系統那搶來的。"卜凡笑，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淌，在碎碑上濺出小紅花，"正好還回去當利息。"他一咬牙，碎片被扯出肉里，傷口頓時綻開，鮮血如注。
賴瑤的雷符"啪"地炸了個小火花，在地上燒出焦痕。
紫菱的星鑰突然發出清鳴，銀輝順著她的指尖涌進祭壇。
賴雪顫抖著取出腰間竹笛，笛身刻滿細小符文，她咬破舌尖，血珠滴在笛孔上"記憶回響陣，起。"
卜凡跪在陣心，鮮血滴在石縫里，像開了朵紅珊瑚。
他反手扯過賴瑤腰間的匕首，刀刃抵在後背"幫我刻字。"
"刻什麼？"賴瑤的聲音帶著哭腔，雷符在她掌心滋滋作響。
"逆命盟。"卜凡的額頭抵著碎碑，"用精血刻，越深越好。"
匕首劃開皮膚的聲音比熔漿還刺耳。
賴雪的竹笛吹出嗚咽的調子，祭壇四周的血竹突然抽出新芽，翠葉上凝著血珠；紫菱的星輝裹著血珠升上天空，像串暗紅的星鏈；賴瑤的雷符埋進地脈時，地面傳來悶響，像有什麼在地下翻涌。
"你們的命，你們說了算——"卜凡的後背滲出血沫，每個字都帶著腥甜，"這句話，我替你們記住。"他捏碎掌心的核心碎片，暗金光華如活物般鑽進陣紋，"記不住的，我拿命填。"
天地突然一震。
北域廢墟里，蹲在斷牆後的青年猛地抬頭，灰塵從發間簌簌落下。
他望著掌心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喉嚨發緊"我我想起來了！
是他是卜凡！"他踉蹌著站起來，踹翻腳邊的破碗，"逆命盟的旗子呢？"
西域荒漠，被曬得脫層皮的修士突然撕開胸口的命契符紙。
符紙燃燒的焦味里，他听見自己吼出兩個字"逆命！"風卷著沙粒打在他臉上，他卻笑了，笑得眼淚混著沙粒往下淌，"原來我不是天生該當奴才"
南荒深處，三個散修正蹲在樹底下分野果。
最瘦的那個突然僵住，野果"啪"地掉在地上"你們听見沒？
有個聲音說"
"命不由天，只由我。"最壯的散修接口，他摸著腰間生銹的劍，"我記起來了！
我們舉過旗子，喊著要打破命數"
三個人對視一眼，同時跳起來。
他們翻出壓在行李最底下的破布，用樹枝挑著晃了晃——上面歪歪扭扭的"逆"字，被血浸透了又曬干，像團不滅的火。
祭壇這邊，卜凡的右臂開始透明。
賴瑤撲過去抱住他，卻觸到一片虛無，急得雷符在指尖亂跳"停下！
再這樣你會"
"會消失？"卜凡的左半邊胸膛也開始虛化，他卻笑得眼楮彎成月牙，"怕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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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為了當神才走到這兒的。"他抬起只剩半透明的手，摸了摸賴瑤被淚水打濕的臉，"記不記得我掀過酒樓桌子？
為了給被坑的老廚子討公道。"
賴雪的竹笛突然走調，她捂住嘴，眼淚滴在笛身的血珠上"記得你掀完桌子還被掌櫃追著跑。"
"還有退票。"卜凡的左腿已經看不見了，聲音卻更清亮，"在凡人車站，非說修仙者也能退過期車票，跟售票員掰扯了半個時辰。"
紫菱的星鑰突然爆發出強光，她望著那束光里逐漸透明的身影，哽咽著點頭"記得你說"命都能搶，票憑啥不能退"。"
卜凡望著天際，虛化的嘴角往上翹"記住這些就行。
以後誰要跟你們說"命該如此""
"就告訴他——老子不認！"四人同時開口。
最後一刻，卜凡將碎碑狠狠按進陣心。
暗金與血光轟然炸開，一道無聲的波紋橫掃整個修仙界。
無數人摸著心口，那里浮起同一句話，像心跳般清晰"命不由天，只由我。"
他的身影徹底淡去，只剩陣心的碎碑閃著微光。
賴雪的竹笛掉在地上，賴瑤的雷符全滅了，紫菱的星鑰墜進熔漿，濺起一串火星。
就在三人跪在焦黑的祭壇前時，碎碑的裂痕里突然泛起金光。
一道模糊的身影緩緩浮現——穿著洗得發白的道袍，空著的右袖被風卷起，左手舉著塊虛幻的紅薯，正啃得香甜。
他抬起頭，眼楮亮得像星子，嘴角沾著不存在的紅薯渣"下一站"
風卷著熔漿的熱氣掠過，聲音散在空氣里，只剩半句尾音"該誰退票了？"
碎碑上的身影靜坐不動，虛幻的紅薯在他掌心泛著暖光，仿佛在等誰來接下話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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