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山巒時，四柄飛劍正破風而行。
卜凡走在最前，斷劍在掌心震出細碎的嗡鳴——這是他用靈氣硬催的結果，畢竟方才那道傷口還在胳膊上滲血，疼得他後槽牙直磨。
\"頭兒，你慢些。\"賴瑤的聲音從後方飄來，她的青鸞劍尾羽被山風掀起，掃過卜凡的後背，\"紫菱姐的星盤剛才晃了三晃，靈氣亂得像被攪渾的魚塘。\"
卜凡這才注意到身周的異樣。
原本清冽的山風里，突然浮起幾縷黏膩的腥氣，像是什麼腐壞的靈草被碾碎了撒在空中。
他屈指一彈，指尖的靈氣剛探出去半尺，便\"啪\"地散成亂麻。
\"停。\"他反手拽住賴雪的衣袖，四人的飛劍同時頓在半空。
紫菱的星盤\"叮\"地發出脆響，銀鏈上的星子原本是有序流轉的，此刻卻像被人抽走了線的珍珠，在盤面上亂滾。
她按住心口，血漬在月白裙上洇開更大的痕跡︰\"命律波動被截斷了...有人用障眼法遮了前路。\"
\"無極子早有準備。\"賴雪的指尖撫過腰間的青玉瓶，瓶中裝著方才從水晶碎片里提取的命律殘絲，\"他要拖延時間，等天命台的重寫完成。\"
卜凡忽然笑了，他扯開衣襟，露出心口那枚發燙的斷鏈核心——這是從第一座祭壇里撿的寶貝，此刻正泛著幽藍的光。\"拖延？
那咱們就給他來個里應外合。\"他屈指彈了彈核心，一道黑霧驟然裹住周身，再抬頭時，眼底的狡黠被陰鷙取代，連氣息都變得像浸在冰窟里的腐木，\"我這法寶，能偷來旁人氣機。\"
賴瑤瞪圓了眼︰\"你要單闖？\"
\"不然呢？\"卜凡扯了扯嘴角，黑霧順著他的衣擺往上爬，將面容遮了個模糊，\"你們在外圍兜著，等我摸清楚關卡布防——\"他指了指紫菱懷里的星盤，\"小紫，你用星子給我標路；阿雪擺困陣，等我信號就收網；瑤瑤...\"他突然伸手揉亂賴瑤的發，\"去把他們的傳訊符全捅了，省得有人報信。\"
賴雪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他胳膊上的血痂，涼得發顫︰\"當心。\"
\"放心。\"卜凡抽回手，轉身時黑霧更濃了些，\"當年在夜市被砍三刀都沒栽，何況群菜雞？\"
他話音未落，人已如一片枯葉般墜向山腳。
賴瑤望著那團黑霧沒入林梢，咬了咬嘴唇，青鸞劍突然轉了方向︰\"我去東邊，那邊傳訊符最多。\"
\"等等。\"紫菱摘下星盤上一顆最亮的星子，拋給賴瑤，\"帶著這個，迷路了捏碎它。\"
賴雪則取出七枚玉符，指尖快速結印。
她的影子被暮色拉得老長，玉符在她腳邊浮成北斗狀，每一枚都滲出淡金的光︰\"困陣得半個時辰才能成，你們動作快些。\"
山腳下，卜凡的鞋底剛沾到地面，便听見前方傳來腳步聲。
他立刻縮入灌木叢，看著兩個灰衣修士扛著長槍走過，腰間的令牌閃著暗紅的光——和方才在碎片里見過的\"觀命閣\"標記分毫不差。
\"這次上頭交代了，拖到子時就行。\"高個修士踢開腳邊的碎石，\"等大人重寫了命律中樞，咱們都是有功之臣。\"
\"噓——\"矮個修士突然壓低聲音，\"你沒听說？
前兒個有個小子闖祭壇，把核心都順走了？\"他指了指卜凡的方向，\"萬一那小子跟來...\"
卜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摸了摸心口的核心，黑霧更緊地裹住身子，故意踩斷一截枯枝。
\"誰？\"高個修士的長槍立刻刺過來。
卜凡迎著槍尖走過去，黑霧驟然散開，露出一張陰鷙的臉——這是他用靈氣硬捏的面容，像極了方才在碎片里見過的\"觀命首腦\"手下。\"瞎了你的狗眼？\"他扯著嗓子吼，聲音粗啞得像砂紙，\"大人前日剛罰了三個擅查的，你是想當第四個？\"
高個修士的槍尖抖了抖，他盯著卜凡腰間若隱若現的黑霧——那是觀命閣特有的\"命律鎖\"標記，這才慌忙收槍︰\"對不住...小的眼拙。\"
卜凡冷笑一聲，擦肩而過時故意撞了他肩膀︰\"滾去南邊守著，再敢亂吠，剝了你的皮。\"
等兩個修士的腳步聲消失在林子里，卜凡這才摸了把額頭的冷汗。
他貓著腰往山坳里鑽，透過樹縫望去，前方的山壁上果然嵌著座石拱門，門楣上的\"天命台\"三個字被血紅色符篆覆蓋，隱約能看見里面有修士來回巡邏。
而在更遠處，暮色中的天命台主峰輪廓正緩緩浮現。
卜凡眯起眼，看見峰頂有幽光流轉——像是某種古老的陣法被啟動了，符文順著山體裂縫爬動，像無數條發光的蛇。
他摸出腰間的傳訊符，剛要捏碎，忽然听見頭頂傳來風聲。
抬頭望去，賴瑤的青鸞劍正從雲層里俯沖而下，劍尖挑著個冒黑煙的傳訊筒——那是她剛捅了的通訊陣眼。
\"搞定！\"她沖卜凡比了個手勢，又迅速隱入雲層。
幾乎同時，地面微微震顫。
卜凡知道是賴雪的困陣成了，那些巡邏修士的腳步聲突然亂作一團，顯然被陣法迷了方向。
紫菱的星子則在他袖口發燙，給他指了條繞開守衛的小路。
\"該撤了。\"卜凡拍了拍心口的核心，黑霧重新裹住身子。
他剛要往回走，眼角的余光卻瞥見天命台主峰的幽光更亮了。
那些符文爬得更快了，甚至在空氣里拉出淡金色的軌跡，像是什麼古老的機關被徹底喚醒。
他腳步頓了頓，突然有些不安——方才那兩個修士說\"拖到子時\"，可現在才剛過酉時。
難道...
\"頭兒！\"賴瑤的聲音從頭頂炸響，\"快走，他們發現傳訊符被捅了！\"
卜凡回神，拔腿就往約定的匯合點跑。
背後傳來喊殺聲，他卻笑得更歡了——只要混出關卡，就能和同伴合兵一處。
至于天命台峰頂那越來越亮的光...
他摸了摸腰間的斷劍，斷鏈核心在胸口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肉。
等進了天命台，他倒要看看，這所謂的\"命律中樞\"，到底能不能困得住他這顆\"被命運線纏住的棋子\"。
山風卷著松濤聲掠過他耳際，遠處的天命台主峰上，那些發光的符文突然連成一片，在暮色中勾勒出一個巨大的星圖。
像是某種沉睡的巨獸，終于睜開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