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跌跌撞撞沖出霧團時，卜凡後頸的冷汗正順著衣領往下淌。
他單手撐著膝蓋喘氣，余光瞥見賴雪攥著青玉瓶的指節發白——那縷幽藍殘絲在瓶壁上蜿蜒的模樣，像極了老家後山那條引他摸魚的野溪。
\"頭兒，你看。\"賴瑤突然拽他衣袖。
少女發梢還沾著霧水，指尖卻興奮地戳向青玉瓶。
卜凡抬頭，正見殘絲末端的紅點突然脹大，在虛空中投出一道淡影——是座被藤蔓包裹的石門，門楣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古篆，像被雷劈過又重新拼起來的。
\"山腹里。\"賴雪的聲音帶著沙啞，命律紋路從她指尖爬上手腕，\"剛才殘絲震顫的頻率，和我在古籍里見過的"命鎖引"完全吻合。
觀命者把核心藏在最危險的地方——他們自己布的迷陣里。\"
卜凡摸了摸下巴。
他能感覺到胸口的斷鏈核心還在發燙，像塊被燒紅的煤球，那根黑線卻安分了些，此刻正順著他的血管輕輕跳動，倒像是在給他指路。
\"走。\"他拍掉褲腿草屑，沖紫菱挑眉，\"仙子的隱身結界還剩幾成？\"
紫菱指尖掐訣，星芒在掌心凝成薄紗般的光膜。
她發間銀飾輕響︰\"覆蓋四人的話...撐半個時辰沒問題。\"
賴瑤立刻從儲物袋里摸出三張符紙，往眾人腳邊一貼︰\"我加了消聲符，腳步聲能壓到蚊子飛似的。\"
四人順著殘絲投影的方向摸進山林。
卜凡走在最前，斷鏈核心的熱度隨著接近目標愈發灼人，他甚至能听見皮膚下黑線發出的\"嗡嗡\"聲，像根被撥動的琴弦。
轉過三道峭壁，山壁上的藤蔓突然自動分開。
露出的石門比投影里更破舊，石縫間滲出暗紅液體，沾在卜凡指尖竟有股鐵銹味——是血，陳了不知幾百年的血。
\"這地方...\"賴雪皺眉，玉簪在石門上輕敲，\"銘文是用命律刻的，寫著"擅入者，奪其命"。\"
卜凡樂了︰\"越嚇唬人越說明里面有好東西。\"他反手推石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得林子里的鳥撲稜稜亂飛。
紫菱的隱身結界晃了晃，差點碎裂。
她瞪了卜凡一眼，指尖快速結印穩住光膜。
門內是條向下的石階，牆壁嵌著夜明珠，卻照不亮十米外的黑暗。
卜凡摸出火折子點燃，跳躍的火光里，兩側石壁刻滿了扭曲的人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個眼眶里都嵌著細小的命律殘絲，正隨著他們的靠近微微顫動。
\"這些是...\"賴瑤的聲音突然發緊。
\"被抽走命律的修士。\"紫菱的星芒在指尖凝聚，\"仙域曾有記載，觀命者會用活人做"命碑"，把目標的命律殘絲封在里面，方便追蹤。\"
卜凡的笑僵在臉上。
他想起之前為救被追殺的散修，在亂葬崗見過類似的殘絲——原來那些不是自然消散的，是被這幫人抽走了當建材。
石階越走越深，空氣里開始彌漫甜腥氣。
賴雪突然拽住他衣角︰\"停。\"
眾人屏住呼吸。
前方黑暗中浮起幽藍光芒，像有顆巨大的寶石在發光。
等走近了才看清，那是枚一人高的水晶，表面流轉著無數光點，每個光點都是段模糊的畫面︰有修士在煉丹爐前大笑，有少女在懸崖邊哭，有老人閉眼前最後一眼的渾濁...
\"這是...\"賴瑤踮腳湊近，指尖剛要踫水晶，突然被賴雪拍開。
\"別踫！\"賴雪的命律紋路已經爬上小臂，\"這是命律共鳴，水晶在主動投射觀測到的命軌。\"她盯著其中個畫面，瞳孔驟縮，\"那是...我師父！
他三年前在秘境失蹤，原來他的命軌早被觀命者鎖在這里！\"
\"不止。\"紫菱的星芒突然暗淡，\"我看到仙域的巡天衛，上個月在邊界戰死的那個，他的命軌還停在中箭的瞬間。\"
卜凡感覺斷鏈核心燙得幾乎要穿透胸膛。
他盯著水晶表面，突然發現有縷黑線正從自己指尖鑽出，鑽進水晶縫隙——正是之前在體內打結的那根！
\"這不是天然水晶。\"賴瑤突然蹲下身，指尖劃過水晶底座，\"底座刻著聚命陣，陣眼用的是修士的頭骨。\"她抬起頭時，眼眶發紅，\"頭兒，這是人為煉制的命律中樞。
觀命者...他們在操控別人的命運。\"
話音未落，水晶突然泛起紅光。
\"入侵者，清除。\"
冰冷的機械音在石室內炸響。
卜凡本能地把賴瑤往身後一拽，就見牆壁暗格里彈出數十道黑影——穿黑袍，戴青銅面具，手中鎖鏈泛著命律特有的幽藍。
\"守衛！\"紫菱的星幕瞬間展開，卻被鎖鏈輕易刺穿。
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絲。
\"結陣！\"卜凡反手抽出腰間的斷劍，斷鏈核心在胸口爆發強光，\"賴雪護好青玉瓶，小瑤貼我左邊，紫菱右邊！\"
他能感覺到核心里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出，那些鎖鏈觸踫到光的瞬間就開始扭曲。
有個守衛的面具被震落，露出底下毫無生氣的臉——竟是個活人！
皮膚灰白，瞳孔渙散，脖頸處還插著根命律殘絲。
\"你們這些傀儡。\"卜凡揮劍砍斷鎖鏈，突然笑出聲，\"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還當狗呢？\"
守衛們的動作愈發遲鈍。
賴瑤趁機甩出五雷符，炸得最近的幾個東倒西歪；賴雪指尖射出命律細針，專挑守衛脖頸的殘絲——每斷一根，就有個守衛踉蹌著倒地，捂著頭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頭兒！水晶在變！\"賴瑤突然喊。
卜凡抬頭，就見水晶表面的紅光凝成血字︰\"觀命首腦•無極子\"。
緊接著，整座祭壇開始震顫，頭頂的夜明珠紛紛墜落，砸在地上碎成齏粉。
\"撤！\"卜凡抄起賴瑤扛在肩上，另只手拽住賴雪，\"紫菱撐結界！\"
四人跌跌撞撞往回跑。
身後傳來轟然巨響，水晶炸裂的碎片如暴雨般落下，有塊擦過卜凡手臂，在他胳膊上劃開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但他顧不上疼，只盯著懷里賴雪手中的青玉瓶。
那縷命律殘絲不知何時又動了，正沿著瓶壁爬向瓶底，在那里，隱約能看到塊指甲蓋大小的碎片，泛著和水晶同樣的幽藍。
等四人沖出祭壇時，山腹已徹底崩塌。
卜凡癱坐在地上，看著賴雪從青玉瓶里小心取出那塊碎片——碎片表面，竟映出半張模糊的臉，嘴角勾著冷笑。
\"頭兒...\"賴雪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這碎片里...有觀命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