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起幾片碎雲，那道金線突然泛起粼粼金光，像被誰扯動了線頭，在半空緩緩舒展成一張半透明的光網。
卜凡的斷裂紋又開始發燙，這次不是灼燒，而是像有螞蟻順著經脈往上爬——他仰頭時，光網里突然涌出畫面。
第一幕是血色戰場。
無數修士御器翻飛，法寶相撞的轟鳴穿透虛無直灌耳鼓，卜凡甚至聞到了焦糊的血腥氣。
有個穿青衫的身影背對著他，手持斷裂之刃劈開三道雷劫，那刀身的紋路和他腰間的斷刃分毫不差。
"小凡！"賴雪的手搭上他肩膀，溫度透過道袍滲進來。
卜凡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轉頭時，他看見賴雪仰著臉，指尖凝著一團幽藍法火，正試圖觸踫光網"這不是普通的預言。"她的聲音帶著少見的緊繃，"我結了"溯時印"，但畫面在不斷重疊——剛才那座崩毀的雪山，上一刻還是繁華的仙市。"
紫菱的星橋突然爆起一串銀芒。
這位總愛把碎發別在耳後的女修此刻閉著眼，睫毛劇烈顫動"命線末端有波動。"她突然睜眼，眼底泛著星子般的光，"像有人在敲一扇關了很久的門。"說著她伸手拽住卜凡手腕，指尖涼得驚人，"用你的斷裂之力試試。
那力量能撕開規則，說不定能摸到門閂。"
"等等——"賴瑤的聲音從另一側插進來。
這位總把紅繩當發帶的散修不知何時爬到了旁邊的巨石上，正踮腳湊近光網。
她發間的紅繩突然繃直，指向畫面里一座飛檐斗拱的城池"看那個！"她轉身時差點摔下來，被卜凡眼疾手快撈住後腰。
賴瑤也顧不上臉紅，拽著他衣袖往光網指"每次畫面閃過時，這座城都在。
剛才那座雪山崩毀前，城牆上刻著"萬象"兩個字。"
卜凡的斷裂紋突然竄起一股熱流，燙得他手腕一抖。
他望著光網里翻涌的畫面——高塔上持斷刃的自己、被火焰吞沒的門派山門、跪在廢墟里哭的小乞丐（那眉眼像極了他在凡人村救過的阿福）——喉結動了動"試試吧。"他對紫菱點頭，"死不了的話。"
指尖觸到光網的瞬間，他听見賴雪喊"小心"，賴瑤罵"笨蛋"，但這些聲音像被揉皺的紙，眨眼間就模糊了。
再睜眼時，他站在一片純白空間里，正對面站著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那人穿著他沒見過的玄色法袍，斷刃就插在腳邊的石縫里，刀身還滴著血。
"你終于來了。"那人開口，聲音比他低沉三分，"我等了三百次投影。"
卜凡的第一反應是摸腰間的斷刃——還在。他皺眉"你誰啊？"
"另一個可能的你。"那人彎腰拔起斷刃，刀鳴像在笑，"這里是命線的"觀測點"。
你們現在看到的，是宇宙在命運法則崩裂後，把所有可能性揉成的毛線團。"他用刀尖點了點地面，卜凡這才發現腳下全是糾纏的金線，每根線上都浮著不同的他有跪在墓碑前哭的，有抱著斷刃瘋笑的，有在雷劫里大笑的。
"那我們現在走的路，是哪根線？"卜凡喉嚨發緊。
"沒有哪根。"那人把斷刃拋過來，卜凡下意識接住，刀柄還帶著余溫，"你們是在毛線團里自己踩路的人。
我試過三百次，每次走到"萬象城"那個節點，線團就會重新纏緊。"他突然笑了，和卜凡平時耍寶的笑一模一樣，"所以啊，真正的選擇不是看線，是——"
"轟！"
意識被扯回現實的瞬間，卜凡听見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踉蹌兩步，被賴雪和紫菱一左一右扶住。
賴瑤湊過來晃他肩膀"看到啥了？
快說快說！"
卜凡望著三人關切的臉，突然想起觀測點里那個"他"最後說的話——"是踩斷所有線，自己走。"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把斷刃往腰間按了按"我看到我們只是線團里的影子。
但真正的路，在萬象城。"
話音未落，遠處天際傳來裂帛般的聲響。
眾人轉頭時，就見原本閉合的血色縫隙又裂開一道，縫隙里涌出的不是血霧，而是和命線一樣的金光。
那光像條細長的舌頭，舔過雲層後，清晰地勾勒出一座城的輪廓——飛檐上"萬象"二字，在金光里灼灼發亮。
賴瑤的紅繩突然"錚"地繃直，直指那個方向。
紫菱的星橋重新亮起，比之前更亮三分。
賴雪摸出腰間的通訊玉符，指尖在"召集"二字上頓了頓，轉頭對卜凡笑"該準備行李了。"
卜凡望著那座在金光里若隱若現的城，斷裂紋的熱流順著經脈竄遍全身。
他摸了摸懷里從凡人村帶出來的小泥人（阿福送的，說能保平安），對著風喊了句"萬象城是吧？
老子踩斷你所有線。"
山風卷著他的話音往遠處去，吹得命線輕輕搖晃。
而在更遙遠的地方，萬象城的城門正緩緩打開，門後是數不清的金線，和——
一雙藏在陰影里的眼楮，正盯著這簇往自己方向奔來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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