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窗紙上洇出模糊的水痕時,卜凡正用狼毫筆尖戳著硯台。
墨汁濺在飛鶴圖的尾羽上,像滴凝結的血珠。
他盯著案頭那枚"甲"字玉牌——方才被賴瑤用短刃挑下來的,還帶著使者脖頸處的溫度。
"凡哥?"紫菱端著藥盞的手懸在半空,藥香混著雨氣鑽進他鼻腔,"你又在想那些麻煩事了?"
卜凡這才發現自己指節捏得發白。
他接過藥盞時踫到紫菱冰涼的指尖,忽然想起昨日廣場上那些仰著頭喊"星使"的臉——有顫巍巍拄著拐杖的老修士,有攥著糖葫蘆的小娃,還有被大派排擠得連靈田都種不活的散修。
他們眼里的光太燙,燙得他後頸發疼。
"小紫,"他把藥盞推回去,"你說...要是我護不住他們呢?"
紫菱的眼楮突然瞪得滾圓,藥盞在她手里晃出漣漪︰"凡哥騙人!
前日你站在星陣里說"我卜凡的人沒有被利用"時,連天上的雲都散了!"她急得藥汁濺在袖口,卻仍固執地把藥盞往他手里塞,"再說了...你還有我們呀。"
窗外傳來竹簾被風掀起的脆響。
賴雪抱著一摞玉簡推門進來,發間的冰稜簪子閃著冷光︰"方才收到三十七個散修的入盟申請,其中七個是被青冥宗逐出師門的。"她把玉簡攤開在案上,最上面那封墨跡未干,"有個叫阿九的小修士說,他師父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若見著舉星旗的人,跪也要跪過去"。"
賴瑤跟著閃進來,發梢還滴著雨珠。
她把腰間的酒葫蘆往桌上一磕,濺出半滴桃花釀︰"姐你慢了,我在南市茶棚听來的——那些觀望的老東西說星使之盟是草台班子?
我找了十個挑夫當托,現在滿街都在傳"星使大人連靈脈都不換,肯定是要干大事"。"她突然湊近卜凡,鼻尖幾乎踫到他眉心的星紋,"不過凡子,你真打算把咱們的老底都抖出來?"
卜凡望著賴雪腕間新結的冰繭——那是她昨夜為封門窗耗盡靈力的痕跡;又看賴瑤短刃上未擦淨的血漬——定是替某個被欺負的散修出頭了;最後落在紫菱絞得皺巴巴的衣袖上,那里還沾著他方才濺的墨點。
他突然笑出了聲,指節重重叩在案上︰"抖。
不僅要抖,還要讓全仙域都知道——"他抓起狼毫在空白玉簡上寫下"星使之盟"四個大字,墨跡未干便散出星芒,"我卜凡要的,是願意把後背交給彼此的人。"
招募令是借著星陣的光傳出去的。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雨幕時,卜凡的新住所外已經擠了半條街的人。
有背著藥簍的老婦舉著自制的星旗,有扛著鋤頭的莊稼漢攥著不知從哪淘來的星紋玉佩,連昨日那個說他"不像星使"的小修士都擠在最前面,舉著塊烤焦的餅︰"我、我會燒火!
盟里要是缺廚子......"
賴雪站在台階上,冰稜簪子在陽光下折射出七色彩虹。
她揚聲開口時,聲音比冰稜還透亮︰"星使之盟不收投誠的,不收攀附的。"人群霎時安靜,"但——"她眼尾微挑,掃過那個舉餅的小修士,"被欺辱的、被背叛的、被踩進泥里卻還願意抬頭看星星的,我們收。"
賴瑤突然躍上屋檐,短刃挑起一面繡著星紋的紅旗。
風卷著旗角掃過人群頭頂時,她的笑比桃花釀還烈︰"我姐說的太文縐縐!
直白點就是——"她劍尖點向街角縮成一團的青衫修士,"被青冥宗打斷靈根的張老三,來!"又指向蹲在牆根的灰衣少女,"偷摘靈草被追著打的小梨,來!"最後轉向卜凡,眨了眨眼,"至于那些想當大爺的——"她短刃"唰"地插在台階前,"凡子的星陣還沒喂飽呢。"
人群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紫菱在門內攥著藥箱,看著那些或瘸或傷的身影涌進來,突然拽住卜凡的袖子︰"凡哥,我、我去後堂整理藥櫃!
昨天收的百年朱果還沒曬......"她跑出去時撞翻了案上的飛鶴圖,那張畫飄落在地,被踩進泥里的鶴尾,不知何時已經補上了一根細毛。
勢力甲的請帖是未時送到的。
燙金的請帖上沾著龍涎香,打開時飄出半片金箔——"望月樓設席,盼星使移駕"。
賴瑤把請帖拍在桌上時,金箔粘在她指尖︰"這老東西,前日派使者被趕跑,今日倒學起講究了。"
"去。"卜凡把金箔按進請帖里,"他越急,尾巴露得越長。"
望月樓的雅間飄著檀香,卻掩不住角落燻爐里的迷香。
勢力甲首領端著玉杯站起來時,腰間的玄龜佩晃得人眼暈︰"星使大人可是仙域的祥瑞,王某早想結交了。"他笑得眼角堆起皺紋,倒像個慈和的老祖父,"听說大人要建盟?
王某雖不才,倒有些靈脈、丹方......"
"首領的好意,卜某心領了。"卜凡端起茶盞輕抿,舌尖立刻嘗到了一絲甜腥——是摻了鎖魂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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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只是卜某听說,首領最近在北邊買了三座礦山?
那里的礦工......"他突然抬眼,"好像有不少是被您家護院打斷腿的散修?"
首領的手在桌下攥緊,玄龜佩的龜甲硌得掌心生疼。
他干笑兩聲︰"大人說笑了,王某向來——"
"向來喜歡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卜凡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星紋在掌心亮起微光。
雅間的燭火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傳來首領急促的呼吸聲,"這樣吧,首領若真想表誠意......"燭火重新亮起時,卜凡已經站在窗邊,"明晚亥時,讓您的藏寶閣開道門如何?"
夜露沾濕了青瓦。
卜凡貼著屋檐往下看,藏寶閣的守衛正靠在廊柱上打盹——方才他在酒里下的安眠散,足夠讓這些人睡到天亮。
他指尖按在磚縫間,星紋泛起的光像蛛絲般滲進牆里。" "的一聲輕響,石門應聲而開。
藏寶閣里的靈氣幾乎凝成了霧。
卜凡剛踏進去,便被迎面而來的星芒刺得眯起眼——牆上的玉匣里,整整齊齊擺著七枚星辰碎片。
每一枚都流轉著熟悉的光,像他眉心星紋的碎片。
"原來那些爭奪星辰之力的修士......"他伸手觸踫最近的玉匣,指尖傳來灼燒般的痛,"都被你殺了取走碎片。"
匣蓋"啪"地彈開。
卜凡剛要取碎片,忽然听見門外傳來腳步聲。
他迅速把碎片塞進懷中,另一只手掐訣在牆上按出個星印——那是用他本命靈力刻的,就算挖了牆皮也抹不掉。
"什麼人?"守衛的吆喝聲近在咫尺。
卜凡翻身躍上梁頂,看著幾個守衛舉著火把沖進來,在星印前剎住腳步。
為首的守衛倒抽冷氣︰"這是...星使之印!"
次日清晨,仙域廣場的星陣亮得刺眼。
卜凡站在陣眼處,手中托著那枚星辰碎片。
碎片上還沾著昨夜的夜露,卻掩不住上面凝固的血痕。
"各位請看。"他的聲音混著星陣的轟鳴,傳遍每一條街道,"這是勢力甲首領私藏的星辰碎片,每一片都來自死不瞑目的修士!"他指尖輕彈,碎片上的血痕突然化作光影——畫面里,勢力甲的護院正揮著鞭子抽向跪地求饒的修士,首領站在廊下把玩玉匣,嘴角掛著笑。
廣場上炸開此起彼伏的罵聲。
有老修士跌坐在地痛哭︰"那是我師弟!
他說去爭奪星辰之力......"有小修士紅著眼沖上前︰"我哥就是在北邊礦山失蹤的!"
勢力甲首領跌跌撞撞沖進廣場時,正看見仙域執法堂的人舉著令牌往他府里去。
他指著卜凡,嘴唇直哆嗦︰"你、你這是栽贓!"
"栽贓?"卜凡反手亮出一卷玉簡,"這是你藏寶閣牆上的星使之印,還有守衛昨夜的口供。"他把玉簡拋向執法堂首座,"若有半句假話,卜某願受星陣剝靈根之罰。"
廣場上的喧囂突然靜了一瞬。
接著,"星使"的呼聲比昨日更響,像浪潮般淹沒了首領的尖叫。
卜凡望著人群中賴雪欣慰的笑、賴瑤舉著短刃歡呼的身影、紫菱踮腳給受傷修士包扎的側影,突然覺得眉心的星紋發燙。
他舉起手,星陣的光便順著手臂爬滿全身︰"星使之盟,今日立!"他的聲音穿透雲層,"它不是某個人的私兵,是所有不願被欺辱的人——"他看向那個舉餅的小修士,"是所有願意彼此撐腰的人,共同撐起的天!"
人群沸騰時,勢力甲首領被執法堂的人架著往府里去。
他扭頭瞪向卜凡的方向,眼底的陰毒幾乎要凝成實質。
在被推進府門的剎那,他對著暗處的陰影動了動唇——那是只有死士才能看懂的暗號︰"殺。"
而此刻的卜凡還不知道,在仙域的某個黑暗角落,一柄淬了毒的短刃,已經對準了他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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