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凡的掌心被紫菱的手指掐出月牙印時，才驚覺自己剛才走神了。
星屑在腳邊流成銀河，像極了老家夜市攤前撒落的糖霜，可他喉間的血腥氣提醒著——這不是廟會，是要命的追殺。
"賴雪姐，這門..."紫菱的聲音發顫，指尖幾乎要戳到石門上的星辰獸浮雕，"和我在仙域古籍里見過的星垣圖...像嗎？"
賴雪沒急著回答。
她摘下腰間的青玉筆，筆鋒蘸了點袖中凝出的露水，在石門上輕輕描摹。
發間那支斷過又纏好的銀簪隨著動作輕晃，倒映出浮雕里星辰獸流轉的幽光︰"紋路是逆星紋，獸眼的夜明珠按北斗九辰排列。
我在天機閣抄錄的《上古試煉錄》里寫過，星辰試煉的入口會以"九獸餃尾"為引——"她忽然頓住，筆尖在"搖光"位的獸眼上點了點，"需要與試煉者有羈絆的器物共鳴。"
"羈絆？"賴瑤把短刃往地上一插，火星濺在星屑里又倏地熄滅，"咱們四個的羈絆夠深了吧？
被陳老狗追得滿地宮跑，血都快流成河了。"她邊說邊踢了踢腳邊的碎石，卻在瞥見卜凡小腿上還在滲血的傷口時，耳尖猛地一紅，別開臉咳嗽兩聲，"咳，我是說...這門要啥信物？
總不會要咱們的定情信物吧？"
紫菱的臉"唰"地紅到耳根，手指下意識去拽卜凡的袖口。
卜凡被她扯得踉蹌，卻在觸及那片濕潤時頓住——姑娘方才給他擦血的袖子還帶著體溫，布料上的血漬像朵蔫了的紅梅。
他喉嚨發緊，反手握住她微微發抖的手︰"紫菱，你上次為了引開追兵，硬接了陳狗的蝕骨釘。
那會兒你修為比現在還低，不也撐下來了？"他故意用拇指蹭了蹭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她偷偷練劍磨出來的，"再說了..."他忽然彎腰湊近她耳邊，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听見，"要是真拖累，我早把你塞進儲物袋里了——可我舍不得。"
紫菱的睫毛顫得像受驚的蝶，剛要說話，石門突然發出"嗡"的輕鳴。
九只星辰獸的眼楮同時亮起，光斑在門心凝成個漩渦，正與卜凡懷里的無常珠產生共鳴。
他這才想起方才狂奔時，無常珠就一直燙得驚人，此刻貼在胸口，竟像有心跳般一下下撞著肋骨。
"是無常珠！"賴雪的青玉筆"當啷"掉在地上，"《試煉錄》說過，星辰之力認"無心之契"，法寶若與主人心意相通——"
"管他什麼契！"賴瑤抄起短刃就往光斑里送，火靈力裹著刀刃刺進去的瞬間，整座石門都震了震，"陳老狗的追兵最多還有半柱香就到，咱們總不能在這兒玩猜謎！"
話音未落，平台後方傳來石塊崩裂的巨響。
卜凡不用回頭也知道，陳強者的鎖仙衛用禁術強行開山了。
他咬了咬牙，從懷里掏出無常珠。
這顆跟著他從廢品站撿來的破珠子，此刻正泛著幽藍的光，表面的裂紋里滲出星芒，像極了老家暴雨夜後裂開的搪瓷缸，卻比任何寶貝都珍貴。
"听著。"他把無常珠舉到光斑前，目光掃過三個姑娘，"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麼，都跟著直覺走。
賴雪護好紫菱，瑤瑤..."他沖賴瑤擠了擠眼楮，"你要是被傳丟了，我就用火龍術把整座星辰殿燒穿來找你。"
光斑突然暴漲，將無常珠吞沒。
九只星辰獸同時張開嘴，清越的鳴聲震得星屑亂舞。
卜凡感覺有只無形的手攥住他後頸，下一秒，天旋地轉——
再睜眼時，他站在一片星光幻境里。
"廢物！"熟悉的嗤笑從頭頂砸下來。
卜凡抬頭，看見十六歲的自己蹲在廢品站角落，身上沾著機油，面前是幾個穿校服的男生。
為首的那個把他剛修好的收音機踩得稀爛︰"就你也想考大學？
不如跟著你爸收破爛吧！"
幻境里的"卜凡"抬起頭，眼楮里沒有光。
卜凡下意識去摸腰間的鐵劍，卻摸了個空——這里是他最不堪的回憶，連法寶都被剝離了。
"你根本不屬于修仙界。"另一個聲音響起。
陳強者的臉浮現在星雲中，黑霧裹著他的指尖，"那天在鎖妖塔，要不是你運氣好..."他身後浮現出賴雪被打落懸崖的畫面，賴瑤短刃斷裂時的慘叫，紫菱為他擋下蝕骨釘時蒼白的臉。
卜凡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在破廟里第一次觸發無常珠時，紫菱蹲在他身邊給他喂藥，說"凡哥的眼楮像星星"；想起賴雪在他練氣走火入魔時，用靈力給他溫養經脈整宿沒睡；想起賴瑤把自己唯一的療傷丹塞給他，嘴硬說"本姑娘最討厭哭唧唧的男人"。
"去他媽的運氣！"他突然吼出聲，幻境里的陳強者身影猛地一顫，"我能走到這兒，是因為她們信我！"他踉蹌著往前沖，拳頭砸在陳強者的虛影上，"是因為我信她們！"
星雲劇烈翻涌，陳強者的臉扭曲著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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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珠突然出現在他掌心，裂紋中涌出的星芒比任何時候都亮。
卜凡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靈魂深處" "地斷開——那是他藏在最深處的恐懼，關于自己不配、不夠強的恐懼。
"該去接她們了。"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無常珠的溫度透過掌心傳到全身。
這次他清晰地感知到，三個光點在不同方向閃爍，像三盞為他亮著的燈。
當卜凡揮劍劈開空間壁障時，賴雪正跪在一片冰原上，面前是她最敬愛的師父。
老人的身影半透明，指尖點著她的額頭︰"你連自己的道侶都護不住，還當什麼天璣峰首徒？"賴雪的銀簪不知何時斷成兩截，她盯著滿地碎冰，忽然笑了︰"師父，您說過"道心不是完美無缺，是明知會輸，卻依然要站著"。"她拾起斷簪，"我護不住的，卜凡會替我護。"冰原在她話音里崩裂，卜凡的手穿透裂縫伸進來時，她把斷簪塞進他手里︰"幫我收著，等出去了再修好。"
賴瑤的試煉空間更熱鬧些。
她被捆在火刑柱上，下方是沸騰的岩漿。
陳強者的笑聲在四周回蕩︰"你不是最能打嗎？
來啊，用你的火龍術燒斷繩子啊！"賴瑤吐了口唾沫，火靈力從她指尖竄出——不是用來燒繩子，而是在自己手腕上烙了個火印︰"老子的火龍術，是用來燒敵人的。"岩漿突然凝固，卜凡的鐵劍劈開空間時，她踹斷火刑柱撲過來，拳頭砸在他胸口︰"讓你說什麼傳丟了，本姑娘的短刃還沒砍夠呢！"
紫菱的空間最安靜。
她站在仙域的桃樹下，已故的娘親摸著她的頭︰"菱兒，修仙太苦了，跟娘回家吧。"紫菱攥著卜凡給她的護身符，眼淚大顆大顆掉︰"可凡哥還在等我...他說我不是累贅..."她突然抬起頭，眼楮里重新有了光，"娘親，我想試試，做他的光。"桃樹在她身後枯萎，卜凡出現時，她撲進他懷里，眼淚把他前襟都打濕了︰"凡哥，我沒拖後腿...對嗎？"
"對。"卜凡把三個姑娘都攏進懷里，無常珠在他掌心發燙，"你們是我的命。"
星芒再次涌來。
這次四人手拉手，任由傳送之力包裹。
當腳下重新觸到實地時，前方是更濃郁的星辰之力，像團旋轉的銀河。
"凡哥。"賴雪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目光投向左側。
卜凡順著看過去。
在星辰之力的核心區域邊緣，一道熟悉的黑霧正在凝結。
雖然還未成形，但那股陰鷙的氣息，他這輩子都不會忘——是陳強者。
"來得正好。"卜凡摸了摸腰間的鐵劍，嘴角勾起熟悉的痞笑，"我新得的星辰之力，正缺個試劍的。"
四人對視一眼，踩著星屑往核心區域走去。
身後，陳強者的冷笑混著黑霧的嘶鳴，漸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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