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很快上齊了。
因著過去身份的拘束，陳羽西從未飲過酒。夢瑤雖喝過，但酒量很淺。
這個晚上，在異國他鄉，夢瑤有意讓陳羽西暫時忘卻所有的煩惱，做一些平時不會做的事情。
按照陳羽西當前的身體情況，所有人都想讓她徹底遠離危險，從此以後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甚至說，所有人願意跟她一起放棄一切，陪她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放任陳羽西一個人孤零零留在跌倒的地方，夢瑤不願意。所有人陪著會給陳羽西帶來難以承受的心理壓力，更何況，這是痴人說夢、難以實現的！
這些人，哪一個的身體是屬于自己的呢？身上一旦打上了軍人的烙印，就屬于人民了，肩上扛著的是責任和義務，獨獨沒有自由二字。
夢瑤曾經看過太多案例，天之驕子被意外折斷了羽翼，離開了向往的天空，跌落至塵埃，從此以後雖然活著，靈魂卻早早死在了羽翼斷掉的那一刻，生命再也沒有了生氣。
她不想陳羽西變成那樣的人，她想用自己的能力給陳羽西重新裝上羽翼，就算不如原有的那麼好用，至少可以讓她離天空近一些，可以跟大家在一起，不至于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來，先干一杯？就祝我們的蜜月旅行順利？”夢瑤舉起啤酒杯，主動踫了踫陳羽西面前的啤酒杯身，示意她舉起杯來。
“你是個善解人意的人，謝謝！”陳羽西明白了夢瑤的心意，感動中拿起酒杯，一仰頭，把一杯啤酒一飲而盡。
就這樣，不知不覺，三杯啤酒下了肚。不算好喝，但尚可下咽。
“好了，啤酒不是這麼喝的！”邱珍攔住了繼續喝酒的兩人，給兩個人各盛了一碗雜菜泥湯，讓兩人喝下去。
陳羽西吃著湯里的毛豆、銀杏、栗子，唯獨把海鮮剩了下來。
她現在看到海鮮，就會想起那些死掉的魚，就會想起那片水域，獨獨想不起水域里發生的事情的全貌。
沒人跟她再提過淳安江水庫事件，她也不敢問，但根源于身體里的有一種叫做“父女連心”的東西告訴她，她的老爸必定在某一個地方受著比她更嚴重的痛苦。
她曾經有一瞬間因忍受不了全身放射性疼痛，想放棄。但她不敢，她知道，一旦她放棄了，她的老爸，必定會緊隨其後，那老媽就太可憐了。
她不僅不敢放棄，甚至爆發了強有力的恢復力。她不知道，老媽是如何一邊擔憂著老爸，一邊守在自己身邊，還要聯合所有人編織著漏洞百出的謊言。
她不能問，不能細想，她能做的就是盡快讓自己恢復“正常”，這樣，老媽就可以不用守著她，可以去照看老爸了！
想到這里，她揮手叫了一杯威士忌，她想敬夢瑤，鄭重感謝一下她，有了她，才有了重新做“正常人”的機會。她不是一個听話的兵，卻幸運地踫上了包容心很強的領導，這怎麼不值得喝上一杯呢？
“敬我生命里的第二個貴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會銘記于心！謝謝！”陳羽西朝夢瑤說出這句話後，舉杯一飲而盡。
“不要把我抬到這麼高的位置，我啊，對你好，純粹是因為喜歡你！”夢瑤喝下第四杯啤酒後，有點飄飄然，開始說起了真話，“一個人可以獨立做很多事情。可以熱愛工作、熱愛生活，可以不依靠任何人賺錢養活自己，可以享受現代文明帶來的新鮮事物，享受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只有一個時候，會感到無奈。你知道什麼時候嗎？”
“什麼、時候？”陳羽西趴在桌子上，大著舌頭問道。
“就是想被人愛的時候。想被人抱在懷里，想被人親吻嘴唇，想听听動人的心跳，想做一些，一個人沒法完成的事情。”
陳羽西發出輕輕的呼吸，一杯威士忌下去，她醉了，腦子混混沌沌的，什麼話都听不到了。
“你這就醉了？我好不容易願意對你說說心里話，你給我來這個？”夢瑤看了一眼對面的邱珍，歪著腦袋看著臉頰紅撲撲的陳羽西，對她說，“這里有第三個人在，也不算背地里。我對你這麼好，你是不是需要支付點兒利息？”
說完，她湊上前吻了吻陳羽西，體會著，從未有過的心顫。
“你還有這愛好？”邱珍感到很意外。
“我愛好多了！”夢瑤重新坐直了身子，看著邱珍，直言不諱問道“我們的001號金牌特工在哪里你知道嗎？如果你能給我一些確切的消息，大功一件，可以以功折罪，回到家鄉！”
“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訴你。”
“你難道就準備一直這樣，被人當成棋子？你就沒有一點點作為中國人的血性？”
“中國人不是每個人都有血性的。而且，我不覺得自己是誰的棋子，我是自由的。”
“你整天被兩個人看著，哪里自由？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挺高啊！”夢瑤懊惱了，她最恨不識抬舉的人，低聲說“我真不知道陳羽西喜歡你哪一點？我對你一點兒都喜歡不起來！”
“我的身體不自由，我的心是自由的，不像你，心被束縛住，只能背地里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不過，你這麼大膽，我倒是挺欣賞的。沖著對你的這份欣賞，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確切的消息。”
邱珍把身體往前傾，壓低聲音告訴了一個讓夢瑤感到難以相信的消息，她說“中情局原秘密行動處副處長金華煥已經在1990年自殺身亡！”
夢瑤的酒徹底醒了，只因，金華煥這個名字，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整個中國，沒幾個人知道這個名字。
夢瑤的老爸，是其中一個。
“不可能！”
“你看，我說了，你又不相信！這一點上，你就比不上陳羽西。如果我把這個消息告訴陳羽西，陳羽西再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你是不是就相信了？所以啊，為了降低溝通的時間成本，以後，我會把知道的、願意說的事情告訴陳羽西，由她選擇性告訴你。這樣的話，對你對我豈不是都好？你不用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我也免去了解釋。你不用大費周章幫我將功折罪，我也免去對你表演感恩戴德，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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