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杭州的連日暴雨截然相反,長沙連日暴曬讓整座城市提前進入了夏季。
章文英搬到了醫院宿舍里住。
她現在是湘希綜合性醫院核心科室“基因篩查及遺傳病治療”的一把手,不僅要做醫生,還要當導師帶學生、做管理工作,忙得很,沒多余的心力耗在家庭的雞毛蒜皮上。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對感情看得淡了?她越來越不想將就任何人,不想伺候任何人!
鬧鐘響第二遍的時候,她一伸手,把鬧鐘按掉後塞到了枕頭底下,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繼續睡。
她忘記把鬧鐘關掉了,手術做到凌晨三點半才結束,滿打滿算,睡了不到三小時。
她有心想再多睡一會兒,要死的是,肚子餓了!
她腦子昏昏沉沉間想道︰“如果這個時候,有個人能給我端來一碗熱乎乎的豆漿該有多好?”
剛想完,就听到宿舍的門被打開了,她立刻驚醒了!
不等她翻身看是誰,就被一個重重的身體壓得死死地。
“累死啦,讓我抱一會兒!”
章文英听到這個聲音,感到安心,不再動彈。
這個世界上能讓她在餓得心發慌、頭昏腦脹時還心甘情願被抱著的人除了陳羽西還能有誰呢?
陳羽西抱著300多天沒見的老媽,把所有的想念都藏在了擁抱里。
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多話她不好意思再講出口,覺得那些肉麻兮兮的。
她後悔,小時候沒跟老媽多說說類似于“我愛你,媽媽”之類的話語。
現在,她完全無法說出這樣的話了。每次想說,臨出口,總是焊在了嘴角。羞恥,太羞恥了!
“媽,給你買了燒餅油條和豆漿,起來吃點再補覺吧!”
陳羽西起了身,她剛剛問了,知道老媽沒睡多久。她也知道,做了一晚上手術,老媽肯定餓了,會想吃早飯。
章文英這才得以翻身,仔仔細細看向陳羽西,看她跟之前相比,有哪些變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瘦?有沒有變黑?有沒有忘記家里還有個惦記她的老母親?
陳羽西知道老媽在想什麼,不點破,主動把放在桌子上的早飯拿到床邊,嬉皮笑臉說︰“章女士,需要我喂你吃早飯嗎?”
“需要!你讓我享受一下最高待遇!”
“啥最高待遇啊?我沒喂誰吃過早飯,章女士是頭一份。”陳羽西覺得老媽越來越像一個討糖果吃的小孩子,喜歡跟她撒嬌。
章文英張開嘴,就著陳羽西的手咬了一口油條,享受著“頭一份”,心里美滋滋的,所有的勞累不復存在,睡意全無,只希望這份難得的相處持續得久一點。
太陽漸漸升起,陽光灑落在宿舍里,將兩個人的人影拉得很長。
“你跟老爸吵架啦?”陳羽西伺候老媽吃完早飯後,讓她躺下繼續休息,搬了只小凳子坐了下來,陪在床邊,跟老媽聊著天。
“他找你告狀啦?說我什麼壞話啦?”章文英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問陳羽西道,“如果你是你爸,會喜歡我這樣的人嗎?”
陳羽西哪里听不出來老媽話里的意思。她馬上回答說,“我要是我爸,此時此刻,我會跪在你面前,乞求你拿眼角看我一眼,對你說上一萬八千次我愛你!”
“你說說看!”章文英努力壓住內心的喜悅,眼楮不知不覺眯了起來。
“哎呀媽,干嘛每次你倆冷戰後都這麼逼我呢?”陳羽西扭開臉,別別扭扭說,“老媽,我想你啦,我愛你!可以了嗎?”
“一萬八千次哦…”
沒有一萬八千次,不過對老媽說了三句“我想你”,她就睡著了。
陳羽西眼角酸酸的,替老媽蓋上了毛巾被,靠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靜靜地看著、守著,內心被莫名的不舍情緒充滿,悄悄地俯下身子,在老媽的臉頰上輕輕地親了又親。
章文英嘴角微微笑著,睡得安穩又甜蜜。
她去到了一個鳥語花香的地方,那里有柳樹、有野花、有小鳥、有小河。
河上有野鴨戲水,河邊有青蛙跳躍。
有細軟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輕聲喚著她的名字,是個軟糯糯的小妹妹的聲音。
她喜歡她,喜歡她落在臉頰上癢癢的、濕濕的親吻。
她憋著笑,沒敢睜眼。她害怕她睜開眼楮,會打破這份悄悄的眷戀的釋放。
一聲柔柔的嘆息後,親吻走遠。
一聲輕輕的關門聲後,宿舍只剩下一個人。
章文英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想象的。
陳羽西離開醫院,朝一家游戲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