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凌晨五點,天空陰沉。
長沙到b市的軟臥車廂里,宋宸正坐在下鋪上看《香港經濟日報》。
三天前的報紙了。
一篇報道已經快被他背下來了。
標題觸目驚心︰《許氏千金中槍不治身亡,許氏股票急劇下跌》。
看到“中槍”兩個字。他感到透不過氣來。
“錦鴻金表店搶劫案”他知道,三個月過去了,至今未破案,劫匪人間蒸發一樣。
有錢人又怎樣?面對意外,沒什麼不同,死得輕飄飄。
劫匪要是知道槍殺的是身價百億的千金,大抵會氣急敗壞吧?拿來綁架更劃算,就像當初對大哥那樣,先敲詐,拿到錢,再撕票。
重重嘆了口氣,眼楮看向窗外。
這才發現,窗戶被雨水重重敲打著,發出“砰砰”的聲音。定楮一看,不是雨水,是小小的冰雹。隔著玻璃也能感受到寒冷的侵襲。
宋宸放下報紙,左手掌托著下巴,胳膊肘撐在小桌板上,右手插進褲兜,捏緊了兜里的一張紙條,上面有一個地址,是他要去的地方,青城街。
b市的清晨,天空飄起細雨。不到一小時,細雨變做了細雪。1989年的第一天,就下雪了。
秦婉早早醒了,被孩子吵醒的。
她心不在焉地抱著孩子,在空蕩蕩的房子里上下走動著。這棟三層小樓,少了兩個人,變得異常冷清。
小小的嬰兒,只有在她走動時,才變得安穩。
她有點恍惚,不知道這種日子有什麼過頭?她想起了顧希,想起了五年前的歡聲笑語。五年,對有些人,就是一生。
嬰兒終于重新進入睡眠。
秦婉輕輕把他放回嬰兒床上,最後看了一眼,把一封信悄悄塞在了他的身子下,離開了這棟本就不屬于她的小樓。
她走得那麼急,以至于,一出門,沒走幾步就撞到了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
“女士,你沒事吧?”男人很紳士,虛扶了一把。
“沒事,謝謝!”秦婉欠了欠身,頭都沒抬,匆忙離開了,只記得男人穿著一雙“金利來”皮鞋。
在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青城街時,宋宸才回轉身,看向面前的寫著“葉公館”的小洋樓。
他有些猶豫。這麼冒失地找來,不符合他的為人處世。
葉家,涉嫌買凶殺死他哥哥。顧希又有可能是爸爸安排的人誤殺的。
如果這些是真的,他又有什麼立場站在這里呢?見到葉莎莎說什麼呢?要隱藏身份嗎?
小雪漸漸大了起來,堆積在他的肩頭,北風像小刀在他臉上割著。
葉公館的門突然間開了,一個中年男人看向宋宸,小心翼翼問道︰“是葉先生請來的教習先生嗎?怎麼不按門鈴呢?我是管家顧衛,等您好幾天了。”
“哦,我、我找葉小姐。”宋宸慌張下說了真話。
“請先進來吧,外面太冷了。這里跟香港不一樣,怕是您不太適應呢。”顧衛一听來人就是港腔,又說是找葉小姐,對眼前的人有了好感。
他是顧家的管家。在他眼里,之前的小姐是顧希,現在的小姐是顧希的遺孤葉莎莎。其他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葉培英也不過是葉先生罷了。
穿過花園,走進小樓里,宋宸感覺這棟樓里比外面還冷。太安靜了,讓他感到緊繃。
“小姐不在家。您跟小姐是怎麼認識的?是她推薦您的嗎?”
“我跟她是因為鋼琴認識的。”
“小姐鋼琴彈得很好。她跟她母親一樣,是一個有音樂天賦的人。您小心,這里有一個檻。”
“是。她彈琴的時候很專注。”
“還沒問怎麼稱呼您呢?”
“我姓宋,名宸。”
“那我稱呼您宋先生了。葉先生有跟您說過小公子的一些情況嗎?”
“沒有。”
“那我來跟您說一下。”
兩人來到二樓的嬰兒房。
宋宸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嬰兒床上的小嬰兒,睡得很安穩。
“這是小公子,剛半歲。是為了給小姐治病準備的。”
“治病?什麼病?”宋宸急忙問,問完立馬覺得唐突。怎麼能直接問這麼隱私的事情?
“一種遺傳病。”顧衛不以為意,輕飄飄道,“所以,需要保證小公子身心健康。隨時備用。”
宋宸听到“隨時備用”四個字感到很不舒服。看向熟睡的嬰兒,小聲問,“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葉明偉。”
……
一股強冷空氣由北向南,氣勢洶洶,不到兩天時間,席卷南方大片土地,帶來一場罕見的暴雪。
跟北方不一樣的是,南方的城市,樹葉仍然掛在樹上。大雪的壓力讓樹葉不堪重負,到處是被壓彎的樹枝,傾斜到路中間的樹枝,嚴重影響了車輛通行。更嚇人的是,有些樹枝被壓斷,”啪”地砸在地上,不到一天時間,先後有三個行人受了傷,其中一人還是師大的學生。
交警隊忙得焦頭爛額,除冰鏟雪、砍危險的樹枝、清理障礙物、做安撫工作,電話都被打爆了,人手嚴重不足。
無奈下,朝兄弟部門求助。
市武警部隊和軍校也收到了求助電話。
大雪紛飛的日子里,各大高校停了課。各個學校的校學生會組織志願者到街頭幫忙除雪。
師大三大學院︰“外國語學院”、“歷史學院”、“生物學學院”的學生們,在輔導員和學生會干部的號召下,紛紛報名,做出表率。
韓子欽和陸珊珊作為外國語學院的學生,自然是身在其中,不好推卻。
1月5號早上10點,兩人穿著羽絨服和雨靴,戴著帽子和手套,接過輔導員發來的鐵鍬,跟著大部隊走向她們負責的片區,麓山路東段。
巧得很,“王氏東北菜”就在麓山路東段。
她們經過時,王中華特意從店里跑了出來,給兩人各塞了兩個熱乎乎的水煮蛋,讓兩人餓了吃。
兩人推脫不得,只好收下。
“哎,听說哈軍工的也會來幫忙。你說,我們能不能踫上她們?”
陸珊珊拿著鐵鍬的手拔拔涼,她很渴望踫到陳羽西或者趙奕,這樣,就可以讓她倆幫她干活兒了。
“不知道。不過,我想踫到。”
韓子欽扭頭朝前後看了看,哪里有看到穿軍裝人的影子?又是一個多月沒見了。上個月的探視因為她們特訓沒看成,心里缺了一塊兒似的。
陳羽西開著卡車在城北運樹枝。她的手凍得沒了知覺。
整個大一新生,只有她被迫學會了開卡車。剛學會,就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暴雪,馬上被派出來運障礙物。
她倒車還有點不熟悉呢。卡車的視線範圍狹窄,只能看到左右兩邊有限的地方,無奈下,只好帶上趙奕。每次倒車時,趙奕都探出去半個身子給她看後面的情況,指揮著“倒,倒,倒…”
兩個人搭配著,倒也干得有模有樣。
“008號車,收到請回答!”
放在腿上的對講機又響了,趙奕嘆了口氣,按下了應答鍵,“008號車收到,請指示!”
“馬上開車到麓山路東段,有樹枝掉落。”
“我們在城北,開過去很遠,附近沒有其他車子嗎?”趙奕火大。
“其他車子都有任務。008號車,執行命令!”
“靠!這人誰啊?還踏馬執行命令!”趙奕恨不得把對講機扔了。
“大三的一個學長。據說是一個機關干部的子弟。”
“機關干部了不起?勞資還是部隊大院子弟呢!”
“好啦,別發牢騷了。有屁用!”
軍用卡車開起來費力氣,陳羽西從早上7點鐘開始,開了3個多小時,兩個胳膊酸疼無力,比趙奕還想尥蹶子。
“不就是個臨時調度員嗎?懂不懂就近原則?拿著雞毛當令箭!還瞎指揮!一點點權利,就這樣,以後要是當了長官,那不是要人抬著走?我決定了,以後,要麼當大官,要麼放棄當職業軍人。”
“趙奕,我覺得,放棄當職業軍人,也不是不可以!”陳羽西說完這句話後,踩下離合後踩油門,顛簸中,卡車晃晃悠悠著朝麓山路東段駛去。
趙奕趕緊伸手拉緊了腦袋邊的扶手,大聲問,“你什麼意思?不當軍人啦?”
“嗯。我想開飛機。以後,找人也方便!”
“你踏馬啥意思啊?能直給嗎?”
“我想當飛行員!”陳羽西大聲叫著,“我要征服天空!”
“飛行員?”趙奕興奮了,“算我一個!”
“你估計不行!”陳羽西搖了搖頭。
“為什麼?”
“你是羅圈腿,哈哈哈哈…”
“放你的臭狗屁!”
陳羽西把卡車當飛機開,半個小時的車程她只用了20分鐘。
當卡車開到麓山路上時,巨大的聲音吸引了許多人的關注。
包括韓子欽。
她抬起眼,看著一輛巨大的卡車撲面而來,大驚失色。
當她看到坐在駕駛座上的臉時,恐懼變成了驚喜。
“子欽!要不要坐卡車?”趙奕大聲叫著。
“我干活呢!”
“活兒我來干,你去坐坐,超爽!”趙奕不等車停好,就跳下車,朝陳羽西問道︰“沒我,你成嗎?”
“快把樹枝運上車!”陳羽西停好車,也下了車,來到子欽邊上,問她說,“坐卡車要干活的,來嗎?”
“干什麼活?你看我行嗎?”
“我看你行!”
“那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