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非感染病房區二樓的走廊很長,半夜里,關了一半燈,顯得更加幽深。
從病房206到病房231,總共需要60多步。
晚上,只有兩個護士值班,坐在一樓的值班台。兩點後,不再查房,直到早晨五點。
整個醫院,只有感染病房區域有監控。跟這棟小樓離得很遠。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206走了出去,輕手輕腳走向231。
231的門被推開了。盡管輕手輕腳,木門還是發出了嘎吱的聲響。房間里的病床上,一個人小聲問︰“誰?”
“是我。”
“小雨?”
“是。”
小雨走到病床前,雙手伸了出去,握住了一雙暖暖的手,“我睡不著,想來看你一眼,是不是吵醒你了?”
“我也睡不著。不要在外面,太冷了。你進來,我們在被窩里聊會兒天。”
“還疼嗎?本來應該是我。”
“不怪你。你不是病了麼?”
小雨爬進了被窩里。不敢離得太近,怕踫到小玲的傷腿。好在床夠大,兩人的體型夠小。
“你手很涼。”小玲說了太多話,有點氣息不足。
“我心很暖。不信,你摸摸看。”
小玲的手掌心被動地貼在了一個軟軟的胸口,她感受到了心跳聲,比她的有力量。
“小雨,你怎麼了?”小玲想知道的是,她為什麼得了一個感冒,還沒有出院。沒力氣說那麼多話,有點詞不達意。
“我害怕打針,害怕疼。不喜歡吊鹽水,吃藥好得慢。不想那麼快好。我喜歡在這里,這里人多,這里有你,她不敢來。”
“它?它是誰?”
“我看不清楚她的樣子。我喜歡她,她卻只想佔有我、控制我。我不知道跟誰說。小玲,她那天晚上讓我生病,讓我沒法上班,這才讓你替我受了罪。對不起。”
“你說的話,我听不懂。”
“不用懂。以後,我再也不听她的了。我听你的。”
“許小雨…我有點困了。”
“嗯。你睡,我看著你。”許小雨看著閉上眼楮的耿小玲,兩根手指頭軟軟趴在了唇邊,停留一會兒後,又將手指頭壓在了小玲的嘴唇上。
小玲一動未動。她沒有睡著。她的身體處于一種很奇怪的狀態。似乎,新的靈魂從身體里長了出來。讓她陌生,讓她感受到了以前感受不到的東西。她不知道是什麼。
她感官被放大了,就像此刻,她能從放置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指上感受到一種克制的愛。
以前,她害怕這份感情。重活一次,她不怕了。
……
哈軍工,精英舍,306宿舍里。
陳羽西渾身都是汗,她終于忍不住,起了床,隨便披了一件衣服,用腳找到鞋子,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十月的凌晨兩點很冷,她卻覺得渾身熱得要爆炸了。
走出宿舍後,她迫不及待拿手朝脖子上抓去,沒幾下,就感到手指頭濕濕的,一看,都是血。
她感到煩躁不安,渾身又癢又熱。疼能忍,癢實在忍不住。手又向頭皮撓去,把頭皮又抓破了。
“停手。”一個很小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把陳羽西嚇了一跳,扭身一看,哦,是學姐。
“很癢啊。”
“跟我來。”
學校的實驗樓一樓108室,是校醫室。實驗樓離精英舍僅3分鐘腳程。只有校醫和學生醫助有鑰匙。
馮曉君帶著陳羽西來到了校醫室,用鑰匙打開了門,拉開了電燈。
“你趴在床上,我給你檢查一下。”她一扭頭,才發現,陳羽西一直不停地在撓,心里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別再撓了!”
陳羽西苦著臉,兩個學姐,她都不喜歡。一個喜歡用語言教育人,一個平常冷得要死,這會兒又凶得要死。
但她不敢反抗,乖乖趴在了床上。
馮曉君掀起了陳羽西衣服,才發現她的後背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紅疹子,這分明是藥物過敏,而且不止一天了。
都破皮了,很明顯,就是被她抓得。
“過敏了怎麼不說?”
“別人都沒過敏,就我過敏,太丟人了。”陳羽西嘆著氣。三天前,所有新生做藥物過敏測試。一直身強體壯的她,居然不到半天就發了幾個疹子。以為扛一扛就過去了,沒想到越來越多。一開始沒說,後來不好意思說了,害怕被人笑話。
“丟人?再過敏下去,就是丟命了。”
“沒這麼嚴重吧?”
“怎麼沒有?你知道歷史上有多少軍人是因為過敏性休克丟了命嗎?他們也是一開始不當回事,發現時,遲了!沒死在戰場上,才丟人呢!”
馮曉君似乎想到了什麼,一伸手,狠狠擰了陳羽西胳膊一把,讓陳羽西倒吸一口冷氣,疼得直哆嗦。
“記住了嗎?我說的話?”馮曉君問道。
“記住了記住了。”陳羽西更加怕這個學姐。什麼人啊?一言不合就動手?
“我先給你上藥。有點疼,你忍一忍。”
“疼我不怕,我怕癢。”陳羽西這句話說完沒多久,不知道背上被涂了什麼東西,火燒火燎地,她忍不住“唉喲唉喲”直叫。
“不是不怕疼嗎?”在陳羽西看不到的地方,馮曉君嘴角翹起,手上的動作故意加重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就是想治一治這個學妹。
“不是…”陳羽西疼得說不出話來。她原本還有點害羞,當所有被她抓破的地方都被涂上涼颼颼的藥水後,她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緊繃身體上,啥想法都沒有了。
“好了。還癢嗎?”
“疼。”
“你是該。”
“學姐,我有個問題。我小時候做過皮試,那些藥物我都不過敏的,怎麼現在就過敏了呢?”
“普通皮試是青霉素過敏測試,跟這次不一樣。再說了,誰說以前不過敏,現在就不會過敏了?人的身體跟人的精神一樣,都是變量。每一秒都在發生變化。”
“精神發生變化?”
“嗯。今天的你怕疼,怕癢,明天的你可能就不怕了。身體可以變得耐疼耐癢,精神也可以變得五毒不侵。”
“精神怎麼變得五毒不侵?你說的話太深奧了,听不懂。”
“放下七情六欲,自然會五毒不侵。”馮曉君想到了一個人,對陳羽西說,“你可能做不到,你有情。不過,不要讓你的敵人知道你的情之所屬,不然,會給她帶來傷害。”
陳羽西本想說,我可以保護她。
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把這句話咽下了。
“好了,把衣服穿好。”馮曉君又看了一眼陳羽西,忍不住說︰“你身材,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