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隊,劉桂香躺在家里的炕上,腦門子上敷著一塊疊成長方形的毛巾,張得本坐在炕沿上,叼著煙袋鍋子,一口接一口地吸著。
自從趙開山帶回來消息,告訴他們張勝利因為盜竊被抓了,劉桂香急火攻心,第二天就滿嘴大泡起不來炕了,張得本自己不會治病,只能放下煙袋鍋子去找大夫,拿著兩塊錢讓吳俠之給看看。
“吳大夫,我媳婦她,起不來了,你去我家給她看看吧!”
張得本站在院子里,對坐在房檐底下曬太陽的吳俠之說道,張月正在一旁扒拉著藥材,今天陽光足,吳俠之讓她把幾位藥材拿出來曬一曬。
張得本看了看張月,有些日子沒見到,這丫頭似乎臉上都有肉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清瘦的樣子。
之前還想讓她給張勝利當媳婦的,現在可是想都不敢想了,張得本心里有些發苦。
烏赫和鐵牙就趴在張月腳邊不遠的地方,閉著眼楮似乎是睡著了一樣,剛才張得本進來,它們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便又閉上了。
那個表情就好像是評估了一下,這人對小丫頭的威脅程度過低,完全不值得睜開眼楮一樣。
“咋地了?”
吳俠之站起身,拍了拍棉褲上的灰,開口問道。
張得本一听他問,趕緊往前湊了幾步,伸手遞出兩塊錢,見對方沒接,一咬牙,便直接塞進了吳俠之的棉襖兜里,然後趕緊說道︰
“就是從昨天開始的,昨晚上就沒吃飯,今天早上就滿嘴都是大泡!”
“這是上火了吧,出啥事兒了?”
吳俠之問道,就沖這癥狀,肯定是有事兒發生,上火了。
“哎呦,吳大夫,你就去看看給整點兒藥吧,要不然我怕我媳婦她扛不過去啊!”
張得本說道,對于出了啥事兒卻是支支吾吾的,不太想說。
“她這是心病引起的,心病還得心藥醫,要是就非得讓我看,我老了,你問問丫頭去不去吧!”
吳俠之懶得搭理張得本,對于他當初的所作所為更是想想都來氣,于是便指著張月說道。
這樣一來,張得本就只能去求張月了,至于張月管不管,就看小丫頭自己的想法了。
“啊?”
張得本面露難色,他雖然心里罵著吳瞎子這個老缺德貨,卻不敢露出來半分的不樂意。
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張月,說道︰
“丫頭,二叔實在是沒啥招了,你二嬸他快不行了啊!”
話雖然說得好像他已經想盡辦法了似的,但是實際上張得本也只是往劉桂香頭上放了個毛巾而已。
張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當初她一個人守在家里,院子里還擺著棺材呢,這個二叔就打自己的主意。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跟著師父,是大隊的大夫,只要他們是大隊的人,那就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如果真不管他,鬧到趙叔那兒,肯定也是為難。
師父說過醫者仁心,但是也說過不要違背自己的本心,張月想了想,說道︰
“用大白菜,切碎了攥出水,給她灌下去,要是明天還不吃飯,就送縣醫院吧!”
張月已經問過自己的本心,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大白菜性涼,具有清熱瀉火解毒的功效,可以緩解熱邪上攻導致的口舌生瘡,當然了,只是緩解,至于要想根治,還是取決于讓她上火的事情。
事情不解決,啃再多的大白菜也沒啥用。
張得本扭頭看了看吳大夫,心里將信將疑,他倒也是听說過大白菜能治上火的,可是劉桂香現在這麼嚴重,就靠大白菜能行?
吳俠之眯著眼楮,微微點頭,覺得小丫頭的辦法倒也不錯,現在雖然是冬天,但是白菜總能找到的,就算不能徹底治好,也能保證劉桂香一時半會兒的死不了。
至于用藥,呵呵,吳俠之櫃子里的藥丸子就有現成的,專治熱毒攻心的,對于劉桂香這種情況,可以說是十分對癥了,可是小丫頭既然沒說,那吳俠之自然也就忘掉了。
他本來還擔心這丫頭心軟,現在看來,還是想多了。
“大白菜?不用整點兒啥藥麼?”
張得本往前上了一步,有些著急地問道。
張月皺了皺眉,往後退了一步,她能和張得本心平氣和地說話,已經是下了很大決心,如果糾纏不休的話,她扭頭看了一眼烏赫。
烏赫猛然睜開眼楮,站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眼楮死死地盯著張得本,鐵牙也是一樣,不同的是它已經開始呲牙了。
張得本心里突地一跳,被兩條大狗的樣子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張月身邊永遠有兩條大狗,這是當初咬過殺人犯的狗,也是在山里跟老虎干過架的,張得本很清楚,他身上的棉襖和棉褲根本不可能擋得住這麼大的狗。
“藥沒有,如果白菜水喝不下,就去縣醫院,如果喝得下,就沒啥事。”
張月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張得本還想再問,來回在吳俠之和張月之間看了看,卻見兩人都已經不再看他,看著他的,只有兩條大狗,那眼神好像馬上就要上來掏他一樣。
“那行吧...”
張得本無奈,只能回去找白菜去了,他家里原來是有一堆白菜的,可是這一冬天全都吃沒了,只有一缸酸菜,還有地窖里的土豆子。
“酸菜也是大白菜腌的,應該差不多吧?”
張得本一邊往回走,一邊琢磨著。
他仔細想著,當初腌酸菜時用的可都是好白菜,外面還扒了一層老葉,用的都是最好最新鮮的大白菜,腌的時候也只是加了大粒鹽和水而已,既然讓用大白菜水,那用酸菜水代替,應該也就多點兒咸味兒吧?
張得本也想過去誰家借顆白菜,就算別人家沒有,生產隊食堂也肯定是有的,不過最後他決定還是先自己想辦法,如果酸菜水不行再說!
回到家里,為了讓劉桂香舒服一些,張得本一早上就把炕燒得滾熱,在炕頭鋪上褥子,此時劉桂香正躺在被窩里,雙眼緊閉。
天殺的張得本,她已經快要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