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就像發令槍，每一聲槍響後，你都會從公司賬戶里，調動一筆十倍于它的資金，送往境外。我想，這應該不是‘正常的貿易往來’吧？”
王建穆的身體，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林紓。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林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這些……這些都只是我們公司和海外客戶的正常資金往來。商業上的事情，很復雜的。”
審訊，再次陷入了僵局。
聯合專案組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技術追蹤在國境線前受阻，核心嫌疑人又三緘其口，整個案件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暫時失去了突破的方向。
指揮中心里，氣氛有些沉悶。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每個人臉上都寫著疲憊和焦慮。
“不能就這麼干等著。”林紓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走到巨大的白板前，那張“犯罪蛛網”比之前又擴大了數倍。
他拿起一支紅色的馬克筆，沉聲說道“既然從‘錢’的源頭和‘人’的嘴里都暫時打不開缺口，那我們就換個方向。王建穆不是說，這些都是‘正常的貿易往來’嗎？好，那我們就幫他‘梳理’一下，這些貿易到底有多‘正常’！”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同事，眼神堅定而銳利。
“我決定，轉變思路。一組人，立刻著手，對宏遠集團這三年來，所有簽訂了涉外合同的境外企業，進行一次地毯式的背景排查。查他們的注冊信息、股東結構、實際經營範圍、甚至是有沒有過違法記錄。我要知道，跟王建穆做生意的，究竟是些什麼‘牛鬼蛇神’！”
這個任務繁重而瑣碎，無異于大海撈針，但卻是目前唯一能主動出擊的方向。
“另一組人，”林紓的目光轉向了正坐在角落里，默默喝著咖啡提神的李佳，“李佳，你繼續跟進那十七筆交易。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我要你把每一筆交易的全部檔案都給我調出來，包括但不限于銀行回單、貿易合同、報關單、甚至是雙方往來的電子郵件……把它們按時間軸，給我一秒一秒地重新排列組合。我就不信，天底下有完美無缺的犯罪！”
命令下達，沉悶的空氣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所有人立刻行動起來，巨大的專案組機器，開始圍繞著“境外企業”和“貿易合同”這兩個新的軸心，重新高速運轉起來。
接下來的三天，李佳幾乎是住在了檔案室和電腦前。
她把自己徹底埋進了那十七筆交易的故紙堆里。每一份文件，每一張票據，都被她反復審視，上面的每一個簽名，每一個日期，都成了她研究的對象。
她的桌子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便簽，牆上則貼著一張巨大的時間線圖。她像一個嚴謹的歷史學家，試圖從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碎片中，還原出一段被刻意掩蓋的真相。
這是一個極其考驗耐心和毅力的過程。海量的文件，繁瑣的信息，足以讓任何人感到崩潰。但李佳沒有。她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直覺——魔鬼，就藏在細節里。
第三天下午，陽光斜斜地照進辦公室，給空氣中的塵埃鍍上了一層金邊。李佳正核對著其中一筆金額高達兩千五百萬的“精密儀器進口”交易。她手里拿著一疊文件，左邊是那筆二百五十萬的“啟動金”到賬的銀行水單，右邊是宏遠集團與一家注冊在德國的“施耐德精密儀器公司”簽訂的采購合同。
她習慣性地對比著兩個文件上的日期。
銀行水單上，那筆二百五十萬的匯款，到賬日期是101novel.com22年4月11日下午2點37分。
而那份厚厚的采購合同上，雙方簽字蓋章的落款日期，是101novel.com22年4月13日。
“4月11日……4月13日……”
李佳的腦子里，有什麼東西“嗡”地一下響了。
一個普通人，甚至是一個普通的會計師，看到這兩個日期，可能都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先收到一部分預付款，再簽正式合同，在某些商業場景下也說得通。
但李佳不是普通人，她的職業敏感性，讓她瞬間捕捉到了其中那致命的、反邏輯的細節！
正常的貿易流程是什麼？是雙方先經過談判，達成一致，簽訂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然後買方再根據合同約定，支付預付款或定金。合同，是一切商業行為的法律基礎和前提！
怎麼可能反過來？錢都到賬兩天了，合同才姍姍來遲？這不合常理！這就像是婚都結完了，才開始談戀愛一樣荒謬！
一股電流從李佳的脊椎竄上大腦！她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立刻丟下手中的文件，發瘋似的撲向電腦，調出了另外十六筆交易的全部檔案。她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
一筆……又一筆……
結果，完全一樣！
——那筆一百二十萬的“啟動金”，到賬時間比“海外咨詢服務”合同的簽訂時間，早了30個小時。
——那筆三百萬的“啟動金”，到賬時間比“南美木材進口”合同的簽訂時間，早了整整兩天！
……
無一例外！所有那十七筆“啟動金”的到賬時間，全都清晰明確地，早于與之對應的所謂“貿易合同”的簽訂時間！時間差從十幾個小時到三天不等。
這個發現，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切開了偽裝成“正常貿易”的腫瘤，露出了里面早已潰爛流膿的真相！
這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的預付款！
這些所謂的“貿易合同”，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為了應付銀行和稅務審查而事後補做的、粗制濫造的“道具”！它們的唯一作用，就是為那筆更大額的資金外流，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
真相是那筆百分之十的匯款，是一個信號，一個來自幕後黑手的指令。王建穆在收到指令後，才開始行動，去偽造一份相應的合同，然後將十倍的資金，按照指令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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