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運河，泛著一股鐵銹腥氣。胡 薇踩著那長滿青苔、斑斑駁駁的石階，爬上了引水閘。她從兜里摸出祖傳的銅耳墜，貼在了鐵犀牛的右眼上。這鐵犀牛啊，可是三百年的鎮水獸，就見它那青銅眼眶里，正緩緩地滲出暗紅的銹水，順著獠牙滴嗒滴嗒地掉進了河道里。
這時候，實習生小林捧著個平板，哆哆嗦嗦地跑過來，大喊“ 薇姐，聲吶顯示河床有九個渦旋！”頓了頓又說，“可閘口流速儀的數據完全正常……” 小林話還沒說完呢，對講機里突然傳來施工隊的慘叫。胡 薇一听，撒腿就沖下了堤壩。到那兒一看，四個潛水員正發瘋似的撕扯著面罩，從他們耳孔里鑽出了一團團鐵銹色的水藻，就好像被注入了液態青銅一樣，怪嚇人的。
縣檔案館里那股霉味，嗆得人眼楮都睜不開。胡 薇在里面展開了崇禎年間的《河防志》，那泛黃的宣紙上畫著初代鎮水犀的圖紙，在牛角的地方，赫然寫著“祭生魂三具”。 正看著呢，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家族群里跳出三叔的訃告，上面寫著“ 薇速歸，你爸在祖祠出事了。” 胡 薇趕忙跑回胡家老宅，就見柏木供桌上，父親胡明山保持著跪姿，他的左耳創口平整得就像刀削的一樣，鮮血在青磚上匯成了奇怪的紋路，仔細一看，正是鎮水犀背上的河圖。供桌中央的紅木匣里，整整齊齊地碼著七十六片干枯的人耳，這場景，讓人心里直發毛。
胡 薇在急診室里，被噩夢給驚醒了。她在夢里看到，崇禎七年的一個雨夜，先祖胡啟運把三個綁著石磨的孩童推進了河心；又看到鎮水犀落成的時候，青銅牛眼里淌出了殷紅的血淚；最後畫面定格在了今夜，父親用修河刀切下左耳時，窗外分明站著穿明代短打的胡啟運。 “這不是獻祭，是還債。”旁邊的護工阿姨突然開口了，說著，她撩起花白的鬢發，露出了光禿的左耳廓，“胡家女子十六歲割耳，男子四十九歲斷耳，不然水魘就會從耳道鑽進去……” 正說著呢，監護儀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胡 薇驚恐地發現，輸液管里流動的不是藥液，而是摻著鐵銹的運河泥漿。
深夜的運河上，泛起了磷火。胡 薇跟著水鬼婆來到了廢棄碼頭。水鬼婆那枯槁的手指插入淤泥，拽出了一串銹蝕的鐐銬，說“當年你祖宗為了固堤，把三個聾啞童男活祭在鎮水犀底座，沒想到……” 話還沒說完，河面突然像開了鍋似的翻涌起來，三具掛著水藻的白骨攀上了堤岸。他們脖頸上拴著鑄鐵磨盤，空洞的眼眶直直地對準了胡 薇的銅耳墜。就在這時候，小林發來的檢測報告彈了出來——鎮水犀的材質里含大量血紅蛋白，和崇禎童尸的dna完全匹配。
中元節的暴雨，“ 里啪啦”地沖刷著鎮水犀。胡 薇緊緊地握著祖傳修河刀。那銅耳墜在雨中發出了悲鳴，三百年的記憶一股腦地涌入了她的腦海。原來啊，每片人耳都封印著一縷水魘，胡家人實際上是鎮守怨靈的人柱。 “該結束了。”胡 薇咬咬牙，揮刀斬向了自己的左耳。鮮血噴濺在鎮水犀背紋的瞬間，河道上升起了九道水龍卷。三個孩童怨靈從青銅牛眼里鑽了出來，帶著六百具河底浮尸，朝著胡家祖祠撲了過去。
朝陽穿透雨幕的時候，鎮水犀已經化作了滿地的銅銹。胡 薇拖著殘軀，把銅耳墜埋進了河心。這時候，淤泥里浮出了一塊萬歷年的青磚，上面用朱砂寫著真正的鎮河咒“以誠治水，以血養民，耳听八方，心有蒼生。” 三年後，漕船經過新落成的生態堤壩，船工們傳說，能看見一個穿橙色救生衣的女子在巡河。她左耳別著的銅墜，在月光下泛著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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