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有棵千年槐樹。這槐樹里頭有個空洞,住著一只小狐。
有一天,山火突然燒起來,半邊天都被燒紅了。原來是獵戶王德貴,他帶著汽油,把狐穴給潑了個遍。小狐眼睜睜看著母親把最後一口靈氣渡給了自己,母親那雪白的皮毛在烈焰里卷曲成炭,那腐臭味順著山風飄進了小狐藏身的樹洞。原來啊,同族的焦尸被掛在了獵戶院牆上,這是王德貴給它們的警告。
小狐蜷縮在樹洞里,舔著自己焦黑的右爪。月光透過槐葉的縫隙漏下來,照見樹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刻痕,全是歷代獵戶用獵刀劃的“正”字。小狐忽然想起母親說過,這棵雷擊木里封著前朝枉死的槐樹精。她把額頭貼向焦黑的樹心,嘿,樹紋里竟然滲出了暗紅的汁液,順著刻痕匯成了一個“恨”字。
這時候,一個蒼老的女聲響起,震得落葉紛飛“想要復仇嗎?”神奇的是,小狐右爪的傷口突然就愈合了,指尖還生出了鋒利的骨刃,月光在她瞳孔里染上了血色。
王德貴發現媳婦最近愛穿白衣。原來啊,他在村口古井旁撿回了一個昏迷的姑娘,從那以後,家里就彌漫著槐花香。有一回,新媳婦正對著鏡子梳頭,銅鏡里映出的分明是只白狐,可她一轉頭,又是杏眼桃腮的美人。
“當家的,喝碗槐花蜜吧。”女子捧來青瓷碗,蜜水里沉著半片狐毛。王德貴也沒多想,仰脖就把蜜水喝了,他沒看見妻子脖頸後的符咒正在褪色。當天夜里,他渾身燥熱,抄起獵槍就沖進了山林,對著樹影“砰砰砰”連開了十三槍。槍聲驚起了夜梟,月光照亮了樹干上的十三具村民尸體,全是這些年參與捕狐的幫凶。
第二天清晨,獵戶院里晾著的狐皮突然滲出了鮮血,血匯成溪流,漫過了門檻。王德貴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出門,踩到血泊里的槐花時,整個村莊的地面開始塌陷。村民們驚恐地發現,每戶堂屋的房梁都變成了槐樹枝椏。
這時候,青袍道士沖虛踏進村口,他的羅盤指針瘋轉如輪。古井旁的槐樹無風自動,每片葉子上都系著銅鈴,那鈴聲就像狐群在哀鳴。沖虛甩出朱砂符咒,可符紙卻在空中燃成了灰燼,灰煙里還浮現出小狐譏誚的臉。
“道友何必多管閑事?”少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沖虛掐訣的手突然劇痛,低頭一看,指縫里長出了白色絨毛。槐樹根破土而出,纏住了他的雙腳,樹皮裂開,露出一張人臉,正是三年前進山失蹤的師兄。
小狐現身樹梢,血色月光為她鍍上了金邊“你師父當年為取雷擊木,放火燒死百年槐精時可講過天道?”她輕撫樹干,樹身頓時滲出黑血,血珠落地化作小狐,朝著道士撲了過去。
王德貴的媳婦在血月中分娩。接生婆剪斷臍帶時,差點尖叫起來,嬰孩掌心攥著片槐葉,葉脈是凝固的血絲。產婦突然睜眼,瞳孔變成了豎瞳“爹,您看這身人皮可還合身?”
獵戶嚇得撞翻油燈,奪門而逃。火舌舔舐著滿牆的狐皮,那些皮毛竟在火中直立行走。他逃到古井邊,井水突然沸騰,浮出上百具狐骨。小狐從井沿探出頭,發間別著母親遺留的玉簪“當年你們為取狐尾筆,活剝皮毛時可听過求饒?”
槐樹精的根須穿透獵戶腳踝,把他倒吊在燃燒的房梁上。小狐正要催動樹根,忽然听到嬰兒啼哭。產婦抱著孩子,踉蹌著跪倒,嬰孩襁褓里掉出半塊玉佩,正是母親當年為報恩贈予樵夫的信物。
黎明前的山風卷著火屑盤旋,小狐凝視著玉佩上“莫忘善緣”的刻字。槐樹精在識海里嘶吼“殺了他們!就像他們殺我們那樣!”小狐撫過嬰孩的胎發,發現發絲間竟有簇白毛。
“你的怨恨我收下了。”小狐突然將骨刃刺入心口,心頭血噴濺在槐樹上。雷擊木轟然倒塌,樹芯里滾出枚青銅鈴鐺,正是困住槐精的法器。沖天怨氣隨血月消散,晨曦照亮了焦土中冒出的槐樹新芽。
沖虛道士掙脫束縛時,看見小狐化作白狐躍入古井。井水泛起金光,浮出塊刻著狐紋的玉璧,璧上映出八百年前的場景樵夫從火場救出白狐,狐仙贈玉時說的“善緣輪回”。
十年後的中元節,貨郎在破廟避雨,遇見了個白衣姑娘。她腳踝系著青銅鈴鐺,正給滿殿狐形木雕點眼楮。“這是當年救過家母的恩人。”姑娘指著一尊樵夫雕像,眉眼像極了投井自盡的王德貴媳婦。
貨郎接過她遞的槐花餅,咬開發現餡里裹著片玉屑。雨停後回頭,破廟已成焦木廢墟,唯有那株新槐在月光下搖曳,每一片葉子都刻著“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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