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
自從趙人建都後,可謂是一日一新。
很多原本的幽州民,被遷徙到滄州,後回來做點小買賣,
特麼的,連地方都找不到了。
天街為橫,神龍為軸。
神龍越天街,七十二坊的幽州城,發展的太快了。
那速度快到,很多有經驗的老宗族、老權貴,根本沒反應時間,
幽州地價就已經漲到了,寸土寸金的地步。
霍守易就是一個這樣的權貴,
他好不容湊齊了五萬貫,可等他動手時,五萬貫還是留著吧,去別的州郡置辦產業也行。
縱觀他霍守易的一生,就跟跑馬燈一樣,
白駒過隙,匆匆而行。
他少年英才,參加過聖元皇帝的吐谷渾之戰,
見識過霍全恩、張須陀、上官虎的戰場風采,
親自經歷了楊雙叛楚,鐵力崛起。
又在曾經權傾天下的霍守鎮叛亂中,擔任至關重要的角色。
可這運氣,總是跟他差了一絲,
他一直以老二、老三的身份出現,
好不容易當家做主時,踫到北疆雙雄項濟、周雲,那已經無力回天了。
“姚老哥,來碗上好的魚粉,魚要現殺的,和別人分的咱可不同意。”
“好 ,從二品門下省侍中大人霍守易,魚粉四份咯!!”姚老板是會做生意的,
盡管他的小漁館,只有三教九流、寒門富戶,不算是什麼上檔次的地頭,
但他如此笑呵呵的一叫喚,
饒是曾經的長安節度使霍守易,都還有點不好意思了。
是的,霍守易來幽州兩年了。
趙帝的胸襟,趙帝的手段,霍守易認為真乃千古雄主。
皇帝周雲為了安撫籠絡趙國境內的強大勢力,給予了他們門下省議政的機會。
門下省侍中令是正二品周伯,
從二品的侍中則有很多,河東郡張元倉、太原郡丁渾、西寧郡吳似道、涼州郡耿驛,
幾乎天下各節度使勢力,周雲都給面子了,
當然,聖昌時期的霍家主霍守易,也是門下省侍中。
這間小漁粉館的老板是火頭軍,
此漁粉手藝,傳說源自皇帝周雲。
現殺的魚肉,必須用大火猛煎,魚肉的外皮迅速形成焦狀,
隨後加入井水、佐料,大火猛炖。
出鍋後,魚皮要酥,魚肉要鮮,腥味幾乎沒有一點,
這樣就算是功夫到家了。
這其中魚如何不粘鍋?
煎多一分則魚肉柴,煎少一分則魚肉散,火功如何把控?
那都是老姚七八年從軍,咂摸下來的一點手藝。
說來也巧,
趙元始元年,進攻長安的北疆部隊,老姚就在其中。
如今,霍守易每每下朝後,必然來他的面館吃上一口鮮魚,
這也算是另類緣分吧。
“這魚湯是真不錯,魚這個東西不貴,但要做好吃是真難,”霍守易一邊吃著,一邊跟幾個霍家護衛扯上兩句。
現如今,他也只能跟護衛們說說話了,
武德殿里,他霍守易還真敢議論什麼朝政嗎?
整個門下省侍中,就只有他長安霍是最下等的,
無論是丁渾,還是張元倉,都是天下頂尖勢力。
說不好听點,就連西寧郡吳似道都比他有話語權。
忽然,老將霍守易在包間里,被魚刺猛的卡了一下,
“咳咳……咳!”
老姚的店里很貼心,都提前準備了水。
霍守易灌了兩口,感覺還是不夠,
他對著三個護衛,眼神閃爍道,“你們去幫家主打幾碗涼水過來,快去!”
三名護衛面面相覷,打水一個人去就行了,為什麼要三個?
可作為下人,主人家說什麼,他們自當遵從就行。
市坊小館外,
有一棵大槐樹,
此刻,大風起煙塵,槐樹葉發出梭梭之聲,
靠近槐樹的兩樓包間里,
霍守易只感覺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樹葉搖晃聲也越來越大,
某一刻,就在霍守易喝湯時,
在他身後,出現了一個看不清面容的黑袍道人,
“哼哼,長安候,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就免了。老夫可不想見到你。”霍守易沒有回頭,但他知道是誰來了。
吃一口嫩滑的魚翅肉,前長安候嘆息一聲,無奈道,
“有話快說,司天監、四獄門手眼通天。要是被逮到,老夫那點霍家族人就完了。”
“哼哼,代國可有興趣?”黑袍開門見山,沒有藏著掖著,
“皇帝周雲日漸猖狂,這次科舉案,本尊又要損失一些力量。”
“我們兩霍本來就是一族,何須分彼此?”
“哈哈哈哈!!”听著黑袍的話,霍守易笑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兩霍一族?當年,你們反叛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兩霍一族?”
“當年你們攻陷洛陽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手下留情,兩霍一族?”
發泄幾句,霍守易深呼吸一口,不想提過去的事了,
長桌前,他拿起筷子,又扒拉了一口魚頭肉道,“前塵往事,是非已經過去,霍某也不想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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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什麼代國計劃,早早的死了那條心。皇帝周雲對趙國的掌控力,超過你的想象。”
“周雲跟項衍一樣,都是天授神人,文武皆為人間極道。”
“一百年前,楚太祖項衍能殺神仙境的北魏國師薩摩阿古。你啊,也不一定是周雲的對手。”
小酒館外,
風似乎很大,樹葉的梭梭聲格外清晰。
黑袍道人靜靜听霍守易說完後,才不慌不忙的道,
“哈哈哈,我們早已扎根在趙國了。趙國最高的人,就是我們。”
“老夫不是在你商量。代國之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是一輩子碌碌無為,成為人人欺凌的小官,還是重掌大權,你自己考慮吧……”
“家主,家主!水來了!”門忽然被打開,三個護衛進來了。
一大壺水放在霍守易面前,
老姚還叫他的傻兒子帶了醋上來,
此情此景,霍守易不禁頭皮發麻,趕緊四顧房屋,
這要是黑袍被看見,那他就完蛋了。
可小包間里,除了四雙疑惑的眼楮,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望著窗外,樹葉梭梭,
前長安侯一邊喝水,一邊陷入了沉思,
最高的人?!
霍守易一生經歷浮沉,早已不是小人物了,
黑袍有些話沒說,但他明白什麼意思,
既然他們是最高的人,
那長安霍家要是不同意加入,他們就能光明正大的讓霍家滅亡。
畢竟,秩序永遠是第一實力!
情況如此惡劣,市坊小館里,霍守易不得不長嘆一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近兩年來,
趙國一直處于天下輿論壓力中。
在江南,在中原,梁楚等國,各大族權貴眾口一詞,
趙人十惡不赦,搶奪財物,殺人放火,乃是真正的關外惡鬼。
嚴格上說,他們站在自己立場,確實沒說錯。
十七斬二十三法,
攤丁入畝,權貴一體納糧。
趙國這些政策,大量限制權貴,是會讓天下權貴大族深惡痛絕。
但在民間,
趙人在無人能看見的地方,
元始二年,通過武德殿大朝,確定了孤寡戶的最低恩養制度。
這是趙人權貴、趙人富戶、趙國皇室,
眾多趙國的得利者們,共同為最底層的趙人,托舉起來的一片天空。
幽州,
城南,
太平坊義館。
這里都是一些孤寡老人的地方,
三個衙役、五個巡更武侯,負責照顧幾百個老人,
他們領著最可憐的銀錢,過著最卑微的生活。
有句話說的好,活人不能給尿憋死。
所以這里的老人,都自發組織干些活,掙點銀錢,日子過的也還算行。
義館角落里,不少老人,陸陸續續都出去擺攤了。
他們做了被子、鞋子、籃子……等等,能掙一個銅板是一個銅板。
老人多了,就會有一股味道,
那是一種特別的慪氣的臭味,
一個佝僂清瘦的布衣老頭,拿著掃把,在仔細打掃院子里的落葉,
他很瘦弱,干不了體力活,大伙就讓做些雜事。
等會,他就要去房間,把一些臭衣服弄出去,洗洗晾干。
作為掃地老人,自然是沒得錢,日子也過的苦點。
可老頭無所謂,
他老眼楮眯成一條縫,一邊掃地,一邊開口道,
“既然來了,那就現身吧,何必在暗處呢?”
寧靜的小院里,
只有掃地老人掃落葉的聲音,
良久後,就在老人都以為暗處的人已經走了時,
一道沙啞的聲音,在小院里響起,
“你的謀劃很成功,皇帝果然布置了一張大網,我們大量人員被抓,但高端戰力依舊在。”
“哼哼哼!!”聞言,佝僂的掃地老人笑了,笑的譏諷,
“爾虞我詐,哪有什麼成功?只不過順勢而為。”
“趙帝周雲早就看穿了這些。所以,熱身已經結束,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較量。”
“而這種較量,才是最凶險的。”
義館里,老人一邊掃地,一邊似乎在自言自語,
可他說的每一句話,卻令黑暗中的人嘆為觀止。
某一刻,暗地里,那道聲音又響起了,
“不愧是能跟周雲齊名的人物,你的手段當真了得。”
“不,這你就錯了,老夫比周雲還是差一點的。我最多天下第二吧。”聞言,掃地老人笑了笑,
“不過,此刻他在明,我在暗。他是皇帝,可卻想逆天而行,自廢大勢。”
“人不與天斗,如此情況,大勢所趨,自然是老夫穩贏。”
十月了,天氣漸漸有些涼。
掃地老人從義館大通鋪,拿出了一些發臭冰冷的舊布衣,
暗處那道聲音,再沒響起,
掃地老人知道,那人應該是走了。
某一刻,起風了,
院子里落葉飛舞,飛得到處都是,
掃地老人在泥地上,仰頭望葉,一時間呆愣了良久,
“嘿嘿嘿……周臥龍,到你一敗涂地的時候了。”
院子里,老人笑了笑,
無奈的重新清掃落葉,越是老人多的地方,越是規矩多,
一會要是沒看見落葉掃好,幾個老頭又得罵他了。
可忽然,院子又刮了一陣大風,
那風太大了,吹開了老人的衣襟,露出了他胸口的一道長疤,
而就在此時,
老者眼神閃過異樣的精芒,他幾乎癲狂的獰笑道,
“哈哈哈哈,貪心,你太貪心了!周雲。”
“皇帝,那注定是孤家寡人啊!”
“你還守著打天下那套?你誰都不想殺,那就等于全殺。”
“你以為他們會老老實實?不舉起屠刀,沒有哪個人會安分的。”
“天家無情!不是說說而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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