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府邸。
比武結束了。
小朝議也結束了。
皇帝周雲見太師程知重身體抱恙,便下口諭,此事武德殿大朝再議。
不得不說,鐵牛的庖廚水平很高,
大堂里的食物,極為精髓,平平無奇的食材,卻能恰到好處。
那些菜式,那種火功!
連幽州最好的幾家酒樓都模仿不了。
畢竟是天下大將牛魔,宗師七重,可遇而不可求。
他是宗師里面最會做菜的,他還是庖廚里面最能打的。
程家府邸,
人群漸漸散去,郭朗看見,
薛仁貴被一大群兵卒圍住,生拉硬拽,要求去宣風坊請客。
今天,估摸著薛小將不出點血,那是走不掉了。
“沒想到啊,竟然是國士劍。皇帝看來很看重這個薛小將軍。”
郭老太太身子雖然單薄,但腦子卻異常敏銳。
她可不認為,這場小小的比武,值得國士劍作為獎品。
所以,根本就是皇帝要給薛仁貴,
優勝只是一個借口。
“哈哈。”郭朗摸摸後腦,沒心沒肺的笑了,
“薛將軍武藝高強,年少有為,父親是戰場烈士,自己又是狀元出身,很正常嘛。”
“還笑……”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郭朗這個孫子,郭老太太就有氣。
這就是個武痴,別看一身武藝超凡,為人處世就是個憨憨。
別人要是有郭老太太少年時那樣教導,
不說當文魁郎,那也早就是個人才了。
他倒好,也就是比五獸將焦鐵,強那麼一點點。
可能,騰牛和鐵牛,都是牛類吧。
真要是郭老太太年輕時候不管,估摸著,現在郭朗當個先鋒大將,都不一定鎮得住台子。
“你對付薛仁貴,怎麼不用點力?”
“老身看見薛將軍也不是一定要贏,你拿出拼命的架勢,這比武第一,不就是你嘛?”
“嘿嘿……”被奶奶責罵,郭朗已經習慣了。
他憨笑兩聲,無所謂的道,
“人家薛將軍也沒認真呢。真打孫兒也不是對手,何必呢?”
聞言,郭老太太越想越氣,又敲了郭朗兩下,
“那打秦寄咋就認真,這還是皇帝的親衛呢?太子不惹,惹皇帝?你腦子呢。”
幽州城,
青磚道。
槐樹長街,火把照路影,
郭家將門一行百人,
郭朗嘻嘻的笑著,被祖母責打,也不知躲避。
“幸好家里還出了雲兒,否則,老身真的不安心啊。”
說到雲兒,郭老太太慈祥的笑了笑,
她摟著心緒不佳的郭雲兒,哄著安慰幾句。
老太太要雲兒不要將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畢竟皇帝、李娘子、貞娘子等人,那是天下第一。
他們能以邊鎮勢力,戰勝一個個豪杰梟雄,
不管是阿史那哈蒙,還是黃天儲進良、聖武皇帝,最終都沒能贏下武川,說明他們更強。
趙帝周雲對趙國的掌控,肯定是超過一般人想象的。
郭雲兒輸給皇帝,那是太正常了。
郭老祖母要她別在意,繼續保持自己的銳氣和勇敢,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智謀。
只是,策馬在幽州內城道上,
一直沒說話的雄壯將軍郭朗,想到了一件事,不禁開口詢問祖母,
“奶奶,為什麼咱們要果斷倒向貞娘子?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
“哈哈……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還知道草率?”聞言,郭老太太眼神慈祥,一邊嘲諷孫兒,一邊無奈的笑了笑,
“好孫兒,咱們沒得選!當年你祖郭子陽,本來死路一條的。”
“幸得恩人相助,才保全郭家一族。如今,故人持恩而來。我郭家,豈是忘本之輩?”
帝都幽州,
子夜過後。
有時候做壽,主家是很累的,
百客走後,亂糟糟的一片,收拾起來,可不容易。
田嬸氣呼呼的,一邊帶著下人干活,一邊罵罵咧咧。
嘴巴里嘟囔著,說的可難听了,
這讓本就心緒不佳的八瞎子,更是急的跳腳,
他在後院廊口,大罵田嬸‘潑婦’‘惡婆娘’,還叫囂著要休了她。
誰料田嬸不但不怕,還讓八瞎子趕緊休,
她得意的冷哼,休了好,她跟姐妹們一樣,去那兔苑、相公館瀟灑。
“不知廉恥……不知廉恥,敗類。”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夜深人靜,
八瞎子一邊搖頭念叨,一邊佝僂著走去後院。
他除了無能責罵,什麼也干不了。
休田嬸肯定是不可能的,田丫頭是童虎的正妻,李泰也不會同意母親被趕出家門。
後院草木幽靜,
此刻,再無兵馬林立了。
皇帝白天的大通房臥榻上,太傅鐵駝子跟太尉全老鬼,
正薅著他的好茶,等著他這個太師說事呢。
大堂酒席,人多眼雜,自是很多重要的事情,不好說的。
“怎麼回事啊,瞎子?你咋個就不干了呢?”鐵坨子眼楮一斜,率先提起了此事。
“是啊,八爺。戶部尚書事關重大,你要讓出來,咱們不一定接的到。”骨架寬大的全爺,眼神有異,嘆息一聲。
聞言,夯土大通屋里,八瞎子一陣冷哼,
下一刻,他目光冷厲,掃視二人後,惡狠狠的道,
“駝子、全老鬼。咱們幾十年交情,現在跟你們說句掏心窩子的。”
“這些年,為什麼楚軍不是趙軍的對手?為什麼趙人同樣是中原民族,趙軍就能野戰無敵?”
八瞎子此言一出,
焦仁跟李全先是一愣,互視一眼後,兩人皆是面露錯愕。
他們不知道八瞎子為什麼有此一問?
這還用說,趙軍的軍餉用到了實處,趙人的軍資也用到了實處。
趙國從未失信于兵卒,兵卒自然認可趙軍的旗號。
“你沒當過良家子?”鐵駝子一臉疑惑,嘲諷八瞎子道,
“那吃的是豬食,還不一定夠。睡的狗窩,經常凍死人。”
“兵卒的死傷上頭不管,甚至余建山、楊猛那些人,還要自己花錢買吃的,沒錢就餓死。”
“這樣的部隊,能打勝仗才有鬼啊。”
“哼哼,你也知道這些?”說這話的時候,八瞎子冷冷的盯著鐵駝子,
他一邊敲擊桌面,一邊看著兩個老伙計,咬牙切齒道,
“你們以為,焦爐跟馬六十二算大案?他們兩個只是剛剛開始。”
“空印案、黃河案、漠北案、分田案,這些東西還沒來呢?”
程府後院大屋,八瞎子緩緩踱步,
背對著兩個趙國正一品元老,嘆息一聲,
“他們以為陛下仁厚,陛下好說話!還想像過去打仗一樣,上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皇帝最恨的,就是將趙軍兵卒當傻子。將落到實處的物資打折扣。那是在毀掉趙人的武力。”
“二當家何等雄才大略,從一個小小雪洞起家,到如今三萬里疆土。有些人為什麼就抱著僥幸心理呢?”
“實話說吧,瞎子也是沒辦法,不得不走了。後面老族人的事,咱是不想面對。”
有些事情,
不但八瞎子想不通,鐵坨子跟全爺都不明白,
大伙對比以前,在山溝子里飽一頓饑一頓,
現在,已經好太多了,
哪怕武川最差的家族,也已經成了小地主。
可為什麼,大量趙軍老兵將,就是不滿意,不滿足。
還要去克扣物資、克扣錢糧呢?這不是送死嗎?
外有皇帝巡防軍,內有巡更武侯,
還有暗影雙衛、先人偵侯,為什麼就覺得皇帝查不到呢?
“哼哼……這些事,瞎子管錢這些年是想明白了。”
鐵坨子跟全老鬼聊到這個問題,
大通位上,八瞎子是很清楚的。
他緩緩挪了挪身子,掏出一張輿圖,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標記,“別伸著個腦袋,這玩意就瞎子看得懂。”
“保爺這兩年,受到多少針對?武川有多少族人,覺得李保不過就是個耕地的,憑什麼今天如此富貴?”
“人啊,都一樣。同患難容易,共富貴難。北疆很多人,不會去看保爺在河北吃了多少苦,立了多大功。”
“他們就盯著保爺手里的東西,認為多了。就這麼簡單。”
“保爺是農夫,他們也是農夫。他們覺得皇帝給少了,趙國給少了。殊不知,他們只是恰巧在武川,實際上只是個農夫水平。”
正二品保國大將軍,是目前趙國最高的軍職。
其品級在龍驤、玄武、白狼,三位上將軍的前面。
就這個職位,給保爺惹了多少麻煩。
這兩年,十三營伍剛、十一營梅朝方,梁大眼、田郡等人,
為了息事寧人,受了多少門板氣。
“哎……”大通鋪上,八瞎子嘆息一聲,面露擔憂道,
“說真的,這些東西,目前還是小事。”
“畢竟趙國驕兵悍將,很多人一時改不過來。皇帝寬厚,還是會給機會的。”
“瞎子告訴你們,今年的科舉,必然是人頭滾滾。勸你們躲遠點。”
科舉?
科舉的些許問題,鐵坨子跟全爺是早有耳聞的。
可這些事情,陛下在武德殿從未提過,
即使有門下省的侍中提起,皇帝也一直都顯得漫不經心,不屑于理會。
“陛下越是不說,後果就越嚴重。”說到這里,八瞎子都替自己子佷擔憂起來,
“皇帝就是要看看,那個人腦子不好,硬要往刀口上撞。”
有些事,八瞎子不敢說,不敢提醒。
他看破可以,要是敢亂說,皇帝難道真的是善男信女嗎?
“劉庶不是禮部尚書?出事情他不遭殃,他不也沒提。”全老鬼看了眼瞎子,疑惑前阿骨軍師的行為。
“哼哼……劉庶?”說到此人,八瞎子笑了,笑的耐人尋味,
“劉庶不就是陛下的手,陛下的鷹犬?他怎麼可能有事。”
“禮部尚書定了劉庶,當時陛下就是有深意的。”
“瞎子老了,不想摻和這些事。你們兩個也悠著點,尤其是駝子,別特麼最後,要我們來撈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