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道。
巨鹿郡。
其實這會,就梁軍形勢來說,
楊重樓已經徹底放棄了。
就算把對面的周雲調過來,再厲害的計謀,也于事無補。
贏是不可能贏的。
如今只要梁軍主力能突圍,就算是巨鹿戰場的勝利。
一張大輿圖,擺在原本沙盤的大桌上。
梁國高層,十幾位將官商議之後,皆認為現在就是爭分奪秒的時候。
打贏趙軍,大家也知道沒戲。
大勢所趨下,梁國的中原軍團里,各地郡兵指揮效率嚴重下降,
各方節度使族兵,這會除了逃跑命令,什麼都不會接。
兵無戰心,則無戰力。
關鍵時候,最終只能靠梁軍自己的本部力量。
此刻,梁國雖然大局已經輸定了。
但在局部這一場巨鹿突圍戰上,還是有兩個勝點的。
其一,蕭雄信、趙東金一萬多精銳騎兵,已經出大尹村,糾纏周雲去了。
一旦他們能阻擋周雲,哪怕就是拉扯兩三天時間,也能起到巨大作用。
其二,五龍山過去是梁軍後方,自然有守軍。
雖然當時梁軍勢如破竹,也沒有慎重考慮守軍的事。
可行軍打仗的慣性,讓楊重樓在此地留了兵馬三千。
且這三千,都是梁軍嫡系,乃是陽城水寨的流民田大志。
如果這三千人守的好,趙軍就得不到五龍山立足之地。
幾十萬梁國大軍面前,沒有老巢依托,趙軍是不可能堵在五龍山外面野戰的。
黃銅鐘漏的滴水,
滴答,滴答。
每一滴水紋,就像滴在楊重樓的心里。
營帳里,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消息。
楊重樓不能失去這支中原軍團。
這是他的夢想,是他實現心中千古文人理想的根基。
主位上,楊重樓的呼吸有些粗重,
營帳的喧囂之聲,他似乎都听不見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那張巨大的輿圖上。
那里似乎出現了一條紅線,自白馬渡出發,過陳官屯,
一路南下,勢如破竹,連破梁軍數道關卡。
眼下,兩支藍色的梁軍,正迅速前往攔截,這將是關鍵一戰。
忽然,一道刺耳的聲音,打斷了楊重樓的思索。
“報!!!啟稟丞相,有緊急軍情。”
“蕭將軍與趙將軍出大尹村,多次與趙軍對戰。但無奈戰力不足,不是趙人的對手。”
什麼?
戰力不足!!
怎麼可能戰力不足,只要纏住就是勝利啊!
“哈哈哈……”帥營主位上,楊重樓笑了,
他笑的自嘲,也笑的無可奈何,幽深的眼眸里,全是痛苦道,
“大勢所趨,大勢所趨啊!!”
他是誰?他是天謀。
都不用問左神軍一營、二營,就憑他們的行動,
楊重樓就知道,此二人不听軍令了。
可現在,他又能怎麼樣呢?他甚至還要嘉獎此二人。
眼下梁軍外強中干,一統中原的無上威名消耗殆盡。
他就算要拿下蕭雄信與趙東金,這個時候也無能為力了。
軍心散了。
隊伍不好帶啊。
梁國大都督之令,恐怕出不了大軍了。
有道是,禍不單行。
就在楊重樓還在思索,如何平衡梁軍,用最後的威名合理安排撤退時,
一員丟盔棄甲的兵卒,戎衣散亂,面容灰黑,磕磕踫踫的進了帥營。
“大都督,禍事了,禍事了!!”
“五龍山……五龍山丟了。”
五龍山?!
兵卒此言一出,整個梁營中的空氣都為之一滯。
一片嘈雜聲中,大伙無不倒吸了一口冷氣,頭皮發麻。
後路斷了,他們有傾覆之危!
楊重樓用力捏住主位扶手,
他沒管營帳里的騷動,
強忍著胸口的濁氣,詢問兵卒道,
“具體說說,五……五龍山怎麼丟的?”
五龍山有城防,有嫡系守軍。
田大志此人,可是流民出身,梁軍對他們恩重如山,不可能輕易被突破。
楊重樓根本不相信,五龍山會丟掉。
“內……內奸。五龍山守軍里,有幾十個趙軍細作。他們散布謠言,趙帝旗幟一到,五龍山田大志就降了。”
完了,田大志是內應。
楊重樓根本不相信,田大志的水平,會被幾十個趙軍細作拿捏。
後手?
這是早有的後手嗎?
營房里,忽然光線有些扭曲,場面變的很亂。
楊重樓黝黑如深淵的眼眸,不停閃爍,
他的思緒一下在陽城郡,一下在五龍山,一下又到了大王店。
時間線在飛速移動,整個河北大戰,在他腦子里迅速重演。
趙軍兵敗,一路撤退?
可趙軍撤退的過程中,留下了太多東西。
這些小東西,如果梁軍始終處于上風,那可能沒有用。
可一旦梁軍被反推,那就是致命殺招。
原來,跟趙帝周雲的戰爭,容不得一點失誤,
哪怕一點點都不行!
這一刻,楊重樓終于知道了蕭成章、了然、儲進良,面對的是什麼了。
蕭啟鴻之事,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周雲兵法贏不了他,用政法贏他,到底算不算兵謀的一種?
為什麼?
為什麼有周雲這種妖孽?
他的理想,他開創文人千古之國的理想,應該再沒希望了。
忽然,營帳里,
楊重樓有些難受,他覺得胸口郁結的厲害,
下一刻,一股濁氣噴涌而出,
他就像被抽干一樣,眼前天旋地轉,隨即世界一片黑暗。
“大都督,大都督!!你怎麼了?”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公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