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高高揚起,一塊石子,瞬間粉碎。
範陽郡官道,馬蹄踩踏泥地,獲得巨大的能量。
結實的腿骨,健壯的馬腿肌肉,如波浪滾動。
“噠噠噠噠……”
這是一匹雄壯的北狄大馬,它頭高身粗,鬃毛如風,乃是千里良駒。
日出東方,黑暗退去,金光萬丈,
這匹戰馬踏過黑夜,奔騰在了朝陽初升的大地上。
可馬上的趙軍傳令兵,回頭看了一眼太陽,臉上全是恐懼。
軍情!
十萬火急的軍情。
趙國墨聖要他們自燕郡出發,一路換馬不換人,
必須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訴陛下。
河北戰局,瞬息萬變。
現在,就是一場跟時間的賽跑。
即使平日再愛惜馬匹,這名武川子弟也是眼里閃過凶狠,高高揚起馬鞭。
“駕,駕!軍情大事,擋路者死。”
“軍情大事,擋路者死。”
傳令兵已經看見了前方的白馬渡,他大吼著驅趕人群。
此刻,他必須盡快過橋,入營面聖。
現在哪怕每一息,對趙國來說,都是很重要的。
朝陽。
紅光。
白馬浮橋,一騎趙兵,怒吼咆哮,奔騰而過。
朱紅金邊趙旗一路連綿,迎風招展。
白馬渡口,趙人的國運,宛如這金光,璀璨奪目。
“貞娘子,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轅門請示,是否開門。”
“叫他們滾!把陛下當什麼?一天都不能休息?”
白馬渡營地,貞娘子行營。
一大早,就有貼身丫鬟,小心翼翼的叫喊。
可陛下難得陪貞貴妃,如此時候開口,後果可想而知。
此刻,木質兩層營房外,長廊階梯,
里里外外,都跪滿了顫顫巍巍的丫鬟奴僕。
今日她們算是遭了大罪,一邊是八百里加急,一邊是貞娘子的開門就斬。
兩頭都是天,她們哪里都是死,故此刻只能跪伏一地了。
‘吱呀!’
兩層木門打開了,一位臉色紅潤,彎眉朗目,英姿颯爽的女將,
一邊披黑戎腰帶,一邊目光冷厲的下到了行營大堂。
李貞掃視了外面幾百個跪著的家兵、家臣,
隨後移目身前面容嬌美的貼身女官,她伸長脖子,冷哼道,
“本將沒告訴你,誰來砍誰?陛下不用休息?這才卯時剛過,你就敢來三次。驢子也不是這麼用的。”
“兵司的人全吃干飯的?程平呢,叫他先處理。”
聞言,女官劉奴兒帶著幼氣的臉頰上,全是苦澀,她哭泣道,
“就……就是郎官程平來了。在門外等好久了。”
程平?
程平都做不了主!
貞娘子行營,貴妃李貞美眸閃動,
難怪外面跪了一地,原來真是大事。
想到這里,李貞笑了笑,拍了拍自家小女孩,悻悻安慰道,
“哭什麼?娘子又不是不講理。”
“你跟著本將,以後得多長見識。去,去,怎麼還哭。快去給程郎官開門。”
楚源水,
白馬渡,
清晨的風,還帶著昨夜的涼意。
李貞行營,風鈴叮鈴脆響,聲聲入耳。
女將嘛,都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
晨光如火,將趙軍站崗的兵卒,照成了金色。
趙帝周雲只穿了一件睡袍,除了腰間的金帶,
皇帝連鞋都沒穿,就赤腳踩在長廊營木上,觀看軍情。
周雲知道,八瞎子如此在意,必然不是小事。
前方程平、焦深、李義、秦寄,所有趙軍將領都來了。
他們站在十幾步外,靜靜等待。
此刻,皇帝周雲每走一步,似乎都能牽動所有趙人的靈魂。
“程平、李義,趙將進營,就地軍議!”
東北軍情來了。
十一月六日,清晨。
一則來自關外的消息,送到了武川雄主的手中。
這是八瞎子連夜送來的,他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但作為老臣,他第一時間,就將決定權給了周雲。
丸都勝了,
室韋也滅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關外十幾萬趙軍,完全松了出來。
這股力量一旦過盧龍塞,進入河北大地,那趙梁之間的實力,將會產生質變。
原本不可能吃掉的梁軍主力,已經具備了拿下的可能。
一石激起千層浪。
原本應該平靜結束的河北,此刻又迎來了新的難題。
白馬渡大營,
貞貴妃營房大堂。
幾個兵卒迅速在中間,擺開了一幅巨大的河北輿圖。
紅藍帶有將領名字的旗幟,在河北大地一一擺開。
光從旗幟的形式看,紅旗在東西兩路包圍了藍旗,但在中間,紅旗的數量非常稀少。
進大堂的將領一共十人,左側是程平等軍隊屬官,右側是焦深等後勤人員。
鐵坨子姍姍來遲,坐在了周雲的左側,
李貞換上了黑甲將服,坐在周雲的右側。
大堂的氣氛,壓抑的可怕。
十幾位白馬渡的趙國隨駕重臣,皆是面色閃躲,無人敢開口。
東北力量入關,雖然給了趙軍強大戰力。
但要說此刻來吃楊重樓,這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東線在打,西線在打。
如今中路又要開戰,那就是三線亂斗。
萬一哪方出現紕漏,結果是無法預計的。
大好局面,趙人其實有足夠的資本不玩,沒必要下賭桌。
更重要的是,時間太倉促,它趕不上。
如果要封堵楊重樓,不可能等十幾萬趙兵全部進關。
因為如此,梁人又不是傻子,他們早跑了。
也就是說,只能是河北兵馬先行動。
可現在這種情況,河北哪里還有能動的兵馬?
且圍住楊重樓還不算,必須東線玄武軍迅速消滅敵人,在有效時間支援堵住的戰場。
否則,十幾萬趙軍,也不足以拿下梁國主力。
這是一次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
好局打成爛局。那就得不償失了。
打還是不打!
這一刻,如同歷史的轉向口跟東方的朝陽一起,照在了皇帝周雲刀削似的臉頰上。
“朕不想听你們說困難,朕問的是怎麼打?”
“程平,听說你昨夜對朕的行軍,頗有微詞。現在說說,怎麼打合適。”
行營大堂,
既然皇帝點名,程平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
“啟稟陛下,臣認為,如果要留,那就必須奇襲五龍山。”
“整個梁軍後方,只有五龍山大營,才具備防守和立足之地……”
一條進軍路線,在程平的口中,勾勒了出來。
趙人必須派遣一支精兵,
過陳官屯、西馬縣,走孟鎮,
在遠離束城的位置,迅速南下,沖破邊緣梁軍,率先抵達五龍山。
這次出招,是奇襲。
講究一個‘奇’字,要的是瓦解敵人的軍心,而不是硬實力打敗對手。
如果隨隨便便一個將領,率領萬余兵馬,起不到震撼人心的作用。
這個人必須是趙國如雷貫耳的大將,
楊延、李保、上官彪、劉黑豹都行,甚至最近潘鎮大戰的周伯都可以。
但這些人,沒一個是能松出來的。
李義、秦寄等等,能力也許行,但戰場威望……
後面的話,郎官程平不願得罪人,沒有開口,
貞貴妃營房,他行禮之後,悄然退下。
龍椅上,晨光如幕,
趙帝周雲星目如炬,
他看著程平的襲擊路線,愣愣出神。
打還是不打?
如果打,那又派誰去呢?
一道歷史選擇題,再一次擺在了武川雄主的面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