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軍在清河郡的勝利,是中原民族,這幾十年來,最揚眉吐氣的一次。
因為無論趙軍如何驍勇,他們的勝利,始終是以北疆人為主體。
自遼河之戰後,中原地區的軍事疲軟,已經三十幾年了。
盡管聖武皇帝一度兵威赫赫,但他的兵馬,不也是關外北人為主。
說白了,還是建安軍的勢力。
梁軍在五龍山戰敗趙軍,這是中原兒郎的實力。
它標志著中原地區的野戰能力,全面復甦。
同時,虎衛軍、虎豹軍、梁帝六軍,這些威風凜凜的部隊,也隨著中原的商賈,聲名遠揚。
河南徒門渡的船工,在麻袋堆上,一邊吃飯,一邊津津樂道。
丹陽郡的運河碼頭,行商的中原人,結算著船費,說著中原英雄的事跡。
偏安一隅的楚國,不管上層如何壓制,
門閥士族,多多少少已經知曉了河北的事情。
長沙郡。
洞庭湖。
懸山飛鳥,單騎瘦馬。
湖畔青煙繞青山,淺水碧波,游騎過。
歐江村下,一員身材魁梧,須發茂密的老者,緩緩策馬,來到了水田邊。
遠方,身高八尺的憨厚中年,正在教導十幾個農家孩子如何耕種。
“你們啊,一定要記住,精耕細作。”
“還得記載水紋日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能形成一門學問。”
“武牙子,叫你爹交銅板來,天天來咱這里蹭吃?又不听農學,浪費米糧。”
武牙子是個機靈的小鬼,七八歲的娃,一身黝黑,吃百家飯長大。
他爹是個癆病鬼,哪有銅板給他?
田埂上,武牙子對著這個大善人,做了鬼臉,“呃,不給你。”
“咱以後給你家耕田,抵扣這些吃食的錢。”
“你不會農耕,替咱耕什麼田?”八尺漢子,憨厚的笑道。
“那我給你看家護院,咱將來肯定是個沙場驍將,你還賺了,哈哈哈!”
水田里,武牙子的話,惹得一群孩子譏諷。
在他們看來,武牙子就是破壞分子,不好好學耕田,就知道偷吃。
田地不遠處,是幾十個身形健壯的大漢,
他們身覆布衣,腳步沉穩,正在干田家農活。
某一刻,一個臉相精悍的武者,用刀刮掉了腳上的水蛭,那鮮血直流的模樣,若不是習慣了,看著都怕。
狗日的,九月份了,泥地里都還有水蛭?
武者眼里閃過一絲不耐,正想要說些什麼時,
發現田埂上,來了一位熟悉的大將。
“獨哥,去稟報太上皇,夏……夏侯將軍來了。”
一匹老馬,一員老將。
高大巨碩的夏侯仁,笑容滿面的走馬而來。
田埂大樹下,一個嬌美的身影,看見夏侯仁到來後,趕緊帶著丫鬟,迎了出來。
“大伯,您去哪了?瑤兒幾日不見,甚為想念。”
“沒什麼,去長沙軍營,見了崔相一面。河北打的挺亂的。”
河北?!
一听到河北二字,夏侯瑤知道,大伯又在敲打她。
可即使心里一萬個不高興,她還是行禮做福,到大樹下準備午食去了。
“嘿嘿……夏侯將軍來了。怎麼樣?孤這種田水平還在吧。”
歐江村田地,各處細節都很不錯,顯然是行家在倒騰。
田埂上,夏侯仁慢慢的換衣裳,隨後脫下靴子,一溜的下到了田里。
“陛下善農桑,這早就是滿朝皆知的事。區區江南水田,焉能難倒陛下!”
“哈哈……”田地里,項濟接過夏侯仁遞來的竹筒水壺,假意譏笑道,
“你啊,現在也學會拍馬屁了。可惜,你得去找聖洪皇帝,孤已經退下來了。”
退下來?怎麼可能。
楚國依舊是項濟牢牢掌權。
以聖武皇帝項濟,十五騎北上,三十萬軍歸。
洛陽斗權貴,南城施粥販甕,玄武門成皇帝,
如此赫赫名聲,南楚的權柄,只要他活著,永遠都在項濟手里。
“怎麼了?心不在焉,河北戰事出結果了。”
“出了。”夏侯仁從項濟手里接過鐮刀,一邊干活,一邊嘆息道,
“趙軍輸了五龍山,接連丟失地盤,恐怕南線守不住了,得退到河間、渤海一帶。”
“周老弟輸了五龍山?不太可能吧。”
當一切事物湮滅,項濟漸漸看清過去的本質後,
無論是不是敵對,周雲在他心中,那都是不可跨越的鴻溝。
古河溝那樣的仗都能打,沒理由三十萬打五十萬,他就能被楊重樓打敗啊。
“趙軍主力損耗如何?”項濟淨了淨手,負手立在田地詢問。
“主力在,听說連同郡兵,損失一萬左右。”
“可仗不是這麼打的,眼下趙軍處處被壓制,就處處難受。”
“一個據點一個據點的丟,士氣太低,趙軍真要退出關外了。畢竟,他們已經打了快兩年了。”
強兵不能久戰。
當年項濟、周雲,就是抓住了鐵力可汗這個弱點,
在野狐灘前,悍然決戰,最終讓建安軍如彗星般崛起。
今日之趙軍,與當日之突厥,何其相似。
“開飯了,吃午食了!”
“豚肉飯團,馬肉飯團,這里還有蘸醬,還有宮中的糕點。”
夏侯瑤對項濟的特殊照顧,就連大伯夏侯仁都看不下去了。
有時候,他真不能理解瑤兒的自信。
一個已經做過人婦的女子,此刻,竟然想著要來當項濟的女人。
可畢竟是親族,何況瑤兒要是成功,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夏侯仁帶著兩個飯團,假意跟兵卒扯蛋,離開了此地。
豚肉飯團做的很細心,內中加入了瓜菜絲,
吃起來很脆,口感也好。
夏侯瑤就像一個活潑的百靈鳥,圍繞著項濟,嘰嘰喳喳的不停。
“呵呵哈……”瑤兒的熱情,弄的項濟悻悻的笑了笑,
“瑤兒啊,孤已經不是皇帝了。不值得你這樣。”
“你如此美貌,有你大伯在,南國俊杰,你還是可以敞開挑的。”
“瑤兒……瑤兒就中意陛下啊。”夏侯瑤稍一猶豫,直接攤牌。
“哈哈哈!”田埂上,項濟笑了,被飯團噎住,還猛的咳嗽了兩聲。
幾息後,呼吸平穩,項濟再拿起一個飯團,望著夏侯瑤道,
“韶華不為少年留,彈指之間紅顏老。”
“人的一生,老天早就安排好了,可偏偏當時卻不知道。”
青山腳下,青煙繚繞。
項濟仰望天穹的白雲,不禁長嘆一聲。
“瑤兒,你要想,看在夏侯將軍的面上。孤可以給你個名分。”
“但孤若是你,便會回去找安慶。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會寵愛你。”
“若是沒有一個信任,一個值得托付的人,那樣的人生,意義何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