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都那邊,說簡單也不簡單。說難吧,也談不上。”
“就是其他弟兄們都在中原打仗,長白山苦戰,總……總是差了點意思。”
丹東郡,
邊山口。
趙帝行宮外,二十個烤架,全部炭火熊熊。
擇日不如撞日,
此番軍中武川老熟人們都在,趙帝周雲干脆搞了個家宴。
既是家宴,就沒那麼多規矩。
行宮大殿里,負責後續高句麗戰爭的馬桐,都被起哄的武川將領們,推到了首位。
七皇子周文由奶媽抱著,跟木倫河、高佳人、丁秀青等等,一起在右殿窗前,說著女子間的悄悄話。
兩個小女孩,在大殿行宮里亂跑,身後兩個太原婆子,又怕又慌,小心翼翼的跟著。
狩獵奪魁的高舍雞,現在還是臉色羞紅,站在角落里,一動不敢動。
方才,一個比他矮兩個頭,穿著金桑錦趙服的小女孩,
將一塊烤好的熊掌,在趙帝勸說下,怯懦委屈的親自給了他。
一個建平縣山溝子里的獵戶,讓一個趙國皇帝寵愛的女兒送上熊掌,這份榮譽,令他淚流滿面。
但待在滿是趙國元老權貴的大殿里,對高舍雞來說是一種煎熬。
盡管高舍雞在狩獵中,驍勇無比,
但此刻依舊滿頭大汗,不知所措,
某一刻,高舍雞耳朵微動,听見了行宮大殿門廊處,響起了鐵靴之聲,
幾息之後,一個老瞎子帶著一個英俊的將領,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喲,這不是李家堡馬匪家的桐子嗎?你小子,啥時候混到上將軍了?”
“怎麼樣?丸都山城什麼時候攻陷。”
故人相見,自是千言萬語,都在笑容中,
馬桐靦腆的起身行禮,欲要給八瞎子讓座。
後者自是不肯,幾番拉扯下,硬讓馬桐繼續坐好首位,
八瞎子抬頭,對周雲、丁秀青行了趙禮後,
隨便找了個就近的桌子坐下,撈起衣袖,對著馬桐奸笑道,
“那年,跟著二當家去定襄當良家子,走的時候,還欠你二兩七的木頭錢……”
“忘了,忘了。”馬桐煥然如夢,拱手推托道,
“都是前塵往事,那些年也在你們家掙了不少錢。早就不記得這些細枝末節了。”
馬橋爺家,雖然是馬匪出身,莊堡小戶。
但處世之道中,就有一條。寧可他人欠馬家人情,不可馬家欠他人!
莫說二兩七,就是七兩二,其實都沒打算要回來。
遠親不如近鄰,當年李娘子一家也不容易。
趙帝周雲那時候,還在想辦法聯絡帝都好友,意圖入京為官。
大腦袋兒子也不听話,氣跑了好幾個先生,到處惹禍。
總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過的日子,都是一地雞毛吧。
“馬桐啊,別急著拒絕。”龍台白狼皮臥榻,趙帝周雲端起酒杯,朗朗一笑道,
“瞎子這些年,一直念叨你那二兩七,這次有東西給你。”
說到這里,八瞎子不禁笑著拍了拍馬桐的肩膀,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雁門郡李家堡的時候,李娘子一族好歹跟馬桐家一起,對抗了當年宗家李大奎兄弟那麼多年,天然的感到親切。
一個武川後營兵,帶著趙國冊子進來了,
作為後營的龍頭老大,八瞎子接過之後,徑直拿給了馬桐。
“小馬啊。欠你二兩七,就不還了。”
“咱給你在丹東城,留了二十七萬石糧草。夠你七八萬人,差不多一年之用。”
說著,八瞎子嘆息一聲,無可奈何道,
“趙國的形勢擺在這里,余建山率領蜀中主力,佔領了岐山,天水郡被切斷了。”
“這街亭啊,又要決定蜀漢和曹魏的勝負咯。”
“陛下跟咱啊,很快就要離開遼地,去河北清理門戶。”
“你一個人在長白山,萬事小心,瞎子等你立滅國之功。”
一個國家,或者說一個強大勢力,
不單單需要君王,還需要很多輔佐他的幫手。
有些話,趙帝周雲說出來不合適。
但八瞎子說,那就是恰到好處。
武川趙國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要馬桐發揮才能,穩扎穩打。
眼下糧草也給齊了,國勢不順,兵力肯定是不會再補充了。
此番馬桐的任務,能全滅高句麗,佔據平京等地最好。
如果不行,至少要攻破最後一座丸都山城。
那樣高句麗的殘余勢力,就算是徹底告別鴨綠江以西了。
“嘿嘿,臣多謝陛下,多謝程公。”馬桐對這些物資,表現的很滿意,
丸都山城確實難打,又臭又硬。
但如果它不難,那馬桐相信,
不可能這個從三品的統兵大將,征東將軍,會落到他的頭上來。
“听說鐵爺也在遼東,怎麼這次沒來。老實說,咱也好久沒見他了。”
“以前就數他最凶狠,提著刀子,就要把李大奎的腦袋砍掉。”
“哼哼!”龍榻上,趙帝周雲冷哼一聲,瞧了瞧瞎子道,
“他在蓋州犯了點事,現在去河北幫保爺打仗了。”
聞听帝言,看著八瞎子跟皇帝周雲的臉色,
馬桐哪里還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他趕緊悻悻的笑了笑,拿起酒杯,跟八爺踫了一下,便不再言語。
八瞎子一口清河醉下肚,毫不在意的擱著馬桐肩甲道,
“犯事嘛!常有的事。剛剛不就有一個將領也犯事,現在去易州大營報到了。”
嚴莊此人,出自雁門郡嚴家莊。
這是一支在聖武元年,周雲擔任趙王時期,從河北遷徙而來的宗族。
本來規模不算大,只有七八百人。
但在趙國發展的很好,尤其是聖武三年,嚴莊戰楊豪之後,讓嚴家勢力快速膨脹。
這些年,有族人四五千了,實力確實有一些。
但嚴家宗族,祖上乃是魏晉官僚出身,根本看不起身旁那些泥腿子家族。
尤其是隔壁大奇關許氏,一堆村莊流民而已,憑什麼佔據高位?
加之北疆的耕地,都下發給了趙民,為防止土地兼並,私人之間禁止買賣。
所以嚴家勢力的發展,已經到了瓶頸期,急需尋找新的突破口。
當然,這種情況,不單單是嚴家,
趙地五郡,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家族,不說一百也有八十吧。
“嚴莊還是挺不錯的。武藝很高。”大殿行宮,李泰對嚴莊的那把關刀,印象深刻。
李泰開口,其將領雖然沒說話,但眼神已經出賣了他們。
實際上,這些驕兵悍將,也覺得周雲罰的太重了。
趙帝行宮,龍榻上,
皇帝周雲淡然一笑,掃視眾將,口含天憲道,
“趙國是所有人的趙國,官員的品格有時候比能力更重要。”
“你說對吧?薛將軍。”
大殿漆木地板上,鋪著上好的羊皮毯子。
薛仁貴今日犯的事,可大可小,還沒結算呢。
他一直如坐針氈,在等候趙帝周雲的責問。
見陛下開口,薛仁貴起身踱步,來到大殿中央,
他沒有多余動作,直接磕頭認錯道,
“小臣薛仁貴,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今早之事,雖說有難言之隱。但小臣之錯,不可辯駁,請陛下責罰。”
“哈哈哈……”趙帝龍台上,皇帝周雲瞧著堂下薛仁貴,一表人才,不禁眼里閃過異色。
他起身踱步,龍軀側身而立,冷哼道,
“薛仁貴。你父親是個英雄,朕也一直很看好你。”
“這些年,朕對你從來都是破格提拔,你可知曉?”
“臣謝陛下隆恩!”薛仁貴頭埋的很低,貼著羊皮地毯道,
“此番就算拿掉臣旅將之位,臣也心服口服。只希望陛下能將臣留在軍中,讓這一身武藝,保家衛國。”
行宮的氣氛一度壓抑,不少武川將領喝酒都有些不自然了。
今日,似乎皇帝對于軍中子弟的責罰頗重,讓他們都有些膽戰心驚了。
北風呼嘯,大地冰寒,彌漫著烤肉味的大殿里,
趙帝龍威赫赫,居高臨下,冷視群臣。
眾多武川大將,眼神躲躲閃閃,
他們那秉性,多多少少也是有點事在身上的。
良久後,行宮大殿,響起了一道威嚴無比的聲音,
“薛仁貴,現在朕給你一個考驗,答對了既往不咎。”
“答錯了,那就回白狼軍去,朕這里不需要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