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摧害賣餅嫗,
府衙惡吏石換銀。
莫道黔首如草芥,
盲九六日亡楚國。
平天黃九因民而起,如今大齊國,即將因亂民而亡。
趙元始二年,
三月十九日,寅時,
帝都洛陽,
皇城的銅漏滴水聲混著遠處傳來的喊殺聲,在巍峨的紅牆金瓦間回蕩。
平天齊帝黃九抓著染血的衣襟,踉蹌著撞開掖庭宮大殿的雕花朱漆大門,
完了!全完了。
整個洛陽,黑夜中,到處是火光,到處是喊殺聲。
黃九乃軍武出身,自然知道,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叛變,且如此形勢,幾乎無可挽回。
在生命的最後時光,如果一定要死,他只想安靜死在蕭美人這里。
龍袍下沾滿了泥濘,方才過仁壽宮時,黃九遭到了太監軍的襲擊。
曾經,那個在明德門,艱苦奮斗的小百戶黃九,
別著腦袋,蚍蜉憾天,滅楚聖武皇帝後,踏上至高權力。
可今夜,也在這座洛陽城,他走到了窮途末路。
他親眼看見白虎門外,升起的沖天火光,吞沒了半座城池,
敵人的旗幟,就似海洋,兵馬無數。
竇柱、龔奇……等等,大量洛陽將門勢力,宗族兵如同潮水,火把多如繁星,漫過了洛陽的城頭。
“傳旨,命三大營速速護駕!”
黃九的聲音,在空曠的掖庭宮大殿里,激起回音,
可門口的宮女太監,卻無人應答。
良久之後,貼身紅頂太監,皇城司劉公公,跪在台階下,
他面露哭喪,額頭已磕出血痕,哭泣道,“陛下,三大營昨夜就潰散了......齊國精兵,全部戰敗。”
“哈哈哈哈!!”鐵力可汗的白狼皮臥榻上,黃九笑了,笑的自嘲,
“朕不惜行萬惡之事,所供養的十幾萬齊兵,竟然不堪一擊!”
掖庭宮里,面對皇帝的瘋狂,
三朝皇妃蕭湘依,只是默默的抱著自己四歲的孩兒。
不是不堪一擊,而是時候未到。
這場養蠱,至少還要三四年,可天下大勢改變,人心盡散了。
歷史,似乎沒有給黃九政權,三四年的打算。
南陽娘家人要來,但此刻光武帝的生母,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梁兵進攻,第一件事如果是殺齊帝,
那第二件事,肯定就是蕭後死于亂兵之中。
一個殘花敗柳,辱沒梁國皇帝威名的女人,除了死,還有別的路嗎?
掖庭宮里,僅剩的十幾個太監宮女,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抽泣。
帝王在發泄龍威,那嘶吼咆哮,听的他們膽戰心驚。
就在黃九宛如癲狂,打砸掖庭宮大殿里珍貴的玉器時,
窗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撞門聲,听前門的御前護衛喊叫,
似乎是守衛皇宮的齊兵也反了,正用巨木撞擊掖庭宮的城門。
時來天地皆同力,
運去英雄不自由。
昔日大勢所歸,黃九一介草民,吞天地造化,奪取河洛膏腴之地。
可如今,大勢滾滾,所有人都反叛了。
二王爺被反,六王、七王的兵馬節節敗退,
方王、宋王更可笑,他們想投降蕭啟鴻,卻被對方殺掉。
理由是,爾等賤民,豈能如公卿一般投降。
曾經的明德門百戶,那個反抗楚帝天威的大英雄,
猛然抓住案上的皇帝佩劍,劍鋒出鞘三寸,凝滯在空中,
這柄象征天子威儀的寶劍,此刻竟不知該指向何處。
晨光熹微時,
皇城已陷入火海。
最後的時刻,黃九的權力徹底消失了。
掖庭宮門廊的宮娥們尖叫著,在回廊里奔逃,一哄而散。
而在那掖庭宮的城牆外,幾萬宮人亂做一團,
太監在逃跑,兵卒在逃跑,丫鬟宮女們也在逃跑,
當秩序崩塌的時候,一切王法都消失了,
不少歹人乘機劫掠皇宮,尤其是洛陽將門的兵卒,這些世家大族子弟,都是此中好手。
一時間,宮娥嬪妃的慘叫聲,出現在皇宮各個角落。
皇城里,釵環墜地的叮當聲與馬蹄聲,交織成了可怖的國破山河曲。
大災當前,失態絕望的齊帝黃九,
在蕭湘依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坐到了白狼皮臥榻上。
方才,明德門時期的幾個隊官,最後叩拜了皇帝,
他們告訴黃九,蕭梁的兵馬,已經徹底佔據教坊司了。
這些兵馬來的時候,仁壽宮的御花園,昂貴牡丹被踐踏成泥漿,
無數藍甲兵卒,在往日清雅的亭台樓閣,縱火焚燒,趁機劫掠。
總之一句話,情況很糟糕。
老弟兄當面,黃九恢復了一絲清明,保留了最後的尊嚴。
皇帝雄壯的身軀,揮了揮手,示意弟兄們逃吧。
此時此刻,孤家寡人,環視掖庭宮,黃九一時感慨萬千。
一年前,登基那日,也是在這處臥榻,
黃九意氣風發,牽著蕭相依的手說‘來歲花開,雄踞天下’,
而今花已殘敗,國亦將亡!
“陛下……”今日,蕭湘依的妝容很淡雅,就像是農家夫人一樣,
她似乎有千言萬語,但最終,只是嘆息兩聲,默默的坐在黃九身邊。
可此刻,哀春悲秋的齊帝黃九,未曾發現,
一直忠心耿耿的皇城司紅頂太監劉公公,見四下無人,悄悄的靠近。
眼下,黃九孤家寡人,蕭湘依也是絕美的女子。
只要能抓住他們,獻給蕭啟鴻,必然是大功一件。
“劉葵,你要做甚!?”
關鍵時刻,齊帝黃九畢竟是兵卒出身,發現了劉公公的異常。
可一個七品武者,豈是九品武太監的對手。
要說明德門時期的黃九,說不得敢打敢殺,一身氣血,足以對付劉葵。
可如今,掖庭宮這位,養尊處優一年多了,早已沒了當初的能力。
“咳……咳。”
鮮血染紅了白狼皮,黃九倒飛而出,滾落在地,猛地咳出血沫。
“哈哈哈……”掖庭宮,劉公公尖銳的公鴨子嗓音,冷笑不止,
“大齊皇帝?好笑,一個卑微螻蟻而已!”
“劉葵,朕對你恩重如山。你竟然做此卑劣之事。”
御窯金磚上,透著劉公公得意的身影,他癲狂的笑道,
“恩重如山?你也配?咱家騙騙你而已。”
“你這種陰溝里的豬犬,就算得了勢力,也是個下賤之人。”
說著,劉公公注意到了一旁的四歲小孩,
他眼里閃過陰芒,抬手一掌,就企圖殺死這個孩子。
但就在此時,一道金光猛然在掖庭宮閃爍,
下一刻,一名女太監凌空而來,只是一招,見血封喉,
九品武太監劉葵,雙手無力的想捂住喉嚨,可卻怎麼也用不上力。
他想不通,他一生縱橫江湖,小心翼翼,眼看就要再得榮華富貴,卻被人所害。
大殿里,劉葵幾番掙扎後,渾身無力,
一聲悶響,倒在了掖庭宮的金磚上,抽搐幾下,便沒了動靜。
蕭貴妃美眸里全是恐懼,她呼吸急促,抱著孩兒仔細摸索,
確定沒事後,才轉頭看向大殿里的女子。
長劍凌空,薄如蟬翼,金光閃爍。
“金蛇劍……你是這一代的龍甲。”蕭湘依見多識廣,認出了此女子的身份。
傳說,楚太祖項衍劍法無敵,以天外隕鐵,鑄有金銀雙劍。
銀蛇劍乃江湖兵器譜第一位,
如今此劍在趙帝周雲手里,趙國邸報說是銀蛇劍殺了淵蓋文,不知是真是假。
但金蛇劍百年來很少出現,直到此刻掖庭宮,
蕭湘依才知,項衍給楚國留下了太多的底蘊。
“蕭貴妃,龍甲此來,只為帶走項良。”
听著這道冰冷的聲音,蕭湘依目光有些呆滯。
她反應出了一件事,那就是項濟還活著。
否則聖洪皇帝,沒有任何理由,
派遣護龍司甲部的尖端戰力,來將一個有威脅的弟弟救走。
“嗯……多謝,多謝女俠。”
生命的最後時光,蕭湘依跟所有母親一樣,怔怔的看著孩子,想要深深的記住他的臉。
可她擔心,四歲的孩子長的很快,到了陰曹地府,她就認不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