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說趙國,就是梁國那邊,咱們也對付不了。”
楚源水,白馬渡。
營帳里,安慶仰頭踱步,
他的思維已經超過了範陽、漁陽局部戰場,掃視中原全局。
注目天下的輿圖,安慶知道,梁國楊重樓已經張開了他的獠牙。
以黃河為界,自西向東,一路有魏王、宋王、齊王,
梁國三王共同對抗趙軍,形成黃河戰線。
南有梁,北有趙,河北冀州哪有成事的機會?
安慶估計,不出數月,河洛七郡也會被蕭梁攻陷。
屆時,大梁坐擁天下膏腴之地,內修甲兵,外連豪強,
數年之後,必會與趙軍爭雄河北。
天下即將進入三國時代,進入趙、梁、楚,逐鹿爭雄的篇章。
楚國擁有地利,坐擁吳蜀之地,進可攻退可守。
梁國擁有天時,麾下三王皆是能征善戰之將,中原大地物產豐富,糧倉稟實。
加之人口眾多,佔天下一半以上,其戰爭潛力是三國中最強的。
趙國擁有人和,政治清明,麾下子民斗志蓬勃,
一路征戰,滅國無數,兵強馬壯,虎視中原。
“哼哼!!”帥營里,安慶笑了,笑的癲狂,
“與此三國在同一朝,是天下諸侯的悲哀!”
說完這句,他無奈的拍了拍易州長史的肩膀,嘆息道,
“兄弟,你才高八斗。安某必會向趙國推舉你。”
“你不像本將,跟楚國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趙帝周雲會重用你的。”
生于黃土溝泥間,小農吃田田看天,
少窮隨君起煙塵,踏馬寒山滅胡虜,
黃金台上授錦衣,巨野池旁報帝恩,
楚源水寨風瀟瀟,篝火營房將軍老。
河北王安慶這一走,丟失的不僅僅是一份基業,
而是他本人,將永遠淡出天下的視野,成為燕山以北,塞外苦寒之地的一方小城主。
易州長史始終低頭不語,他眼眶埋在燭火的陰影中,
幾聲淒厲的哀叫後,此人踉蹌的後退,
他接受不了這種結果,沒人知道他有多敬重安慶。
百無一用是書生!
在他窮困潦倒,即將餓死街頭時,是安慶的巡衛給他發放了飯團。
在他的心中,古來王師莫過于此!
這樣的仁義之兵,這樣的心懷天下之人,應該成為皇帝。
而他,也將成為名臣,成為定鼎天下的名臣,譜寫一段君臣佳話。
可如今君主投降,堂下書生靈氣肉眼可見的散失,只剩下一副瘦弱無用的軀殼了。
“哈哈哈哈!!”易州長史聲淚俱下,笑得如同扯線木偶,
“忠臣不事二主,將軍去何處,某就去何處。哪怕去塞外耕田,某也絕不離開。”
“行了,行了。你們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帥營里,老將夏侯杰站了出來,對著易州長史提醒道,
“能投降,得個善終,也未必是壞事。”
“今天,李保和楊延都在規避河北本土宗族的事。本將看出來了,他們是要大開殺戒。”
“你跟羊司道、岳榮等人走的近,千萬別說漏了嘴。到時候趙軍行動不利,會給你家將軍帶來無妄之災。”
範陽郡。
楚源水。
白馬渡。
幽州、易州的軍營,在龐大河北財力的支持下。
其規模之大,絲毫不遜色于一座小型城池。
只是大部門寨牆,雖然高大,但都是木樁夯土結構,
不似城牆那般,用的青磚包土。
夜風習習,冷寒孤人。
易州南側轅門樓,安慶衣袍隨風而動,獨立城牆,
他眺望浮橋之上,人流涌動,燈火闌珊的後勤部隊,一時不免入神。
二十幾萬人的後勤需求是海量的,
幾座浮橋,每日夜里糧草輜重,都需運送幾個時辰。
某一刻,夜風吹起楚國的朱紅旌旗時,
轅門樓屋檐下,響起了‘噗噗’的踏雪聲,幽州將軍夏侯杰來了。
“怎麼,後悔了?”夏侯杰笑了笑,
拿出溫好的黃酒,遞給了安慶一壺,遙望楚源水道,
“你為什麼不投梁,投梁可以封王。老實說,如此斷送基業,顯得挺愚蠢。”
“後人會怎麼記載你呢。易州安慶,怯弱不堪,妄為人主……”
“哈哈哈!!”夏侯杰還沒說完,安慶就笑了,笑的癲狂,也笑的無可奈何,
他仰頭喝酒,猛灌幾口,
喉嚨里發出一陣清爽之音,‘斯哈’兩聲,平復之後,才開口道,
“還沒完呢,空有雄兵,行劉琮之事,病死遼西!哈哈哈……”
“也許後人評價安某,還會給于一個弱將之名。說到趙國兵威赫赫時,可能提上一句吧。”
夜風冷冷,
吹寒人心。
轅門樓上,‘砰’的一聲,安慶與夏侯杰踫了一壺,
兩位河北宿將,就在這獵獵作響的大旗下,
如此站著,靜靜地觀看浮橋山的人生百態。
某一刻,安慶撐在護欄上,喃喃自語的道,“愚蠢吧!?”
“也許我安慶,從來都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呢。”
“從前,我在河內郡耕田,被官吏欺壓。我就想著有一天,出現一個關愛百姓的郡守,那該多好。”
“如今,這河北數郡,六百萬子民。也在期待一個這樣的易州將軍吧。”
“他們不會感謝你的,”安慶的意思,夏侯杰明白。
但這個經歷了幾十年王朝變化的老將軍,深知人性的黑暗。
沒發生的苦難,沒有人會感激安慶,甚至他們遭遇到不幸時,
還要責罵安慶廢物,讓趙軍入河北。
易州軍營,
轅門樓上。
巡衛大將軍安慶,緩緩從後腰,拿出了一柄制式短劍。
十年過去了,這把劍依舊鋒利。
那上面刻著他的名字,‘建安軍安慶’。
看著此劍,安慶仿佛又回到了清水河谷的營地。
那時候太好了,有七皇子項濟,也有大將軍周雲。
他們什麼都不用想,螻蟻之眾,一路殺向野狐灘,最終逼迫突厥可汗,簽訂城下之盟。
某一刻,黑夜中,
安慶笑了,夜風與眼淚混在了一起。
“中原男兒,大行于世,問心無愧即可。”
“周雲說的?”夏侯仰頭望月,滿飲一口。
“是啊,幾年沒見趙王了。哎……該去遼東見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