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丫頭啊?一年前,薛延陀南下牧馬河。拔塞干旗下,十幾個部落都被破了。”
“後面打贏了戰爭,突厥營地都是死人。我那三妹夫找了一天,硬是卻把他女兒從尸體堆里找了出來。”
瓦南部的氈包前,被幾個草原婦人精心鋪好的羊皮大凳上,
周雲跟李娘子、貞丫頭互視一眼,皆是面露憂傷,
又是一個被戰爭傷害的女人。
听達南首領的意思,那個女人懷了孕,後來生了個男嬰,如今孩子都七八個月了。
周雲猜測,巧兒這種情況,很可能是驚嚇加產後抑郁吧。
聖武六年,那是一場大戰。
劉忠武率領龍驤軍,在陰山、南王城等地,頻頻出擊,給漠北突厥國的壓力太大了。
金真可汗領頭,草原十八部舉國來襲,這是一次草原人發動的全面戰爭,
鋪天蓋地,狼煙四起,整個北方都是異族鐵騎。
趙人在丟失了大量南部草原後,白狼軍、龍驤軍、趙王三營等,
聯合近十萬郡兵、游牧騎兵發動反擊,
其白狼軍的鐵蹄一路沖破瀚海,殺進了勒爾渾河一帶。
滅族的火焰,橫跨萬里,從呼倫草原一直到色楞河、羅布泊,到處都是趙軍的屠刀。
直到白狼將軍周言,在薛延陀營地,勒石立碑後,趙軍才逐步南返。
此戰過後,草原各部認清了實力差距,
也漸漸明白了,為什麼金真可汗實力如此強大,卻不敢發動統一之戰。
原來是趙國雄兵虎視眈眈,漠北草原隨時有滅亡的危險。
這還是趙國大量兵馬,要駐守南方平城、雁門等地,
若是沒有楚國大將丁肆業的牽制,不敢相信草原的後果。
漠南大戰後,草原各部再不敢打大規模襲擊戰,轉而進入了全面防守的狀態。
和平催生繁榮,安定孕育生機。
漠南等牧馬放羊的小部落,類似于瓦南、那契、黑水、處月……等等,
在短短一年內,人口迎來大爆發。
“貴客見笑了,那次我們瓦南部出的兵不多。”
達南是個熱情好客,且健談的草原漢子,
他的夫人從氈包里,拿出了一壺珍藏的清河醉。
笑眯眯的達南,親自端來三個大碗,用開水燙了一下,擺在周雲等人的雜木桌前。
清河醉?!
此酒一出,李娘子跟李貞不禁美眸一皺,一臉嫌棄︰就不能換點別的?這酒看著就煩。
“達南首領,別破費。梁雲就喜歡喝純正的馬奶酒,清河醉喝不慣。”
貴客上門,達南就算再不會做人,
也不會因為貴人的兩句‘客套話’,就真的用低賤的馬奶酒招待。
如今瓦南部只有五百部眾,可卻有二百多個孩子。
部族壯大,達南雖然樂開了花,
但這份沉甸甸的擔子,也壓的首領跟老族人喘不過氣來。
趙國大族梁家來的貴客,直接關系到後續瓦南部的生存,
那他必然要拿出最好的東西。
三碗冒著酒花,帶著一股武川鎮獨有氣息的美酒,恭恭敬敬的放在周雲等人面前。
李娘子跟李貞不禁秀眉帶著憂傷,好不容易跟趟微服巡視,
就是想嘗嘗,草原各族悠久的特色食物,
可偏偏這些部落,都拿趙國的商品招待,要吃這些東西,她們用得著來草原?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窮苦部落的孩子,天生天養,仿佛都會自己找食。
達南首領營帳,圍著的柵欄外,不知不覺,爬滿了大大小小的頑童。
他們眼里滿是渴望,或者笑眯眯,或者做鬼臉吸引注意。
有些呀呀學語的小鬼頭,露出開襠褲里的小東西,咬著髒兮兮的手指,好奇的看著貴客的食物。
當然,不乏一些膽大的,偷偷摸摸爬了進來。
他們就那樣怯懦的站在遠方,用這種方式,逼迫達南首領在貴客面前給他們好吃的。
果然,這一招是有效的,瓦南首領投降了。
“阿游,去把第二頭烤羊,拿出去分了。記得父親教過你的話嗎?要好好分。”
“記得,狼群的崽子如果活不了,最終狼王也會死掉。”
興許是疼愛這些頂著風雪長大的孩子。也興許是這一年,來瓦南部富足了。
達南招呼他兒子,要那些歪瓜裂棗,把那只烤全羊帶下去。
遠方是熱情高漲,擁擠不堪,興高采烈的二百多個孩童,
北方大漠,黃土荒草,
周雲跟兩位娘子笑了笑,也許對此刻的孩子們來說,分羊肉就是最開心的事吧。
某一刻,周雲一邊喝酒,一邊疑惑的道,“達南首領的祖訓,似乎頗有幾分道理。”
“貴客莫要見笑,那不是祖訓,是趙王說的。”
趙王說的?!
羊皮大凳上,李娘子跟李貞不禁一愣。
什麼時候的事,她們都沒听過。
別說她們,周雲自己都是一怔,他啥時候也不可能給草原傳祖訓啊。
“哈哈,趙王雖然沒說,但就那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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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些,達南可就來勁了,他是天可汗的鐵桿追隨者,
“平城的皇宮,比太原的府邸還不如。平城的用度,跟趙人富戶差不多。”
“趙王視臣民如手足,臣民視趙王如父母。我大趙兵威正盛,東擊高麗,北擊突厥,南壓楚國……”
就像後世的小民一樣,達南一說國家大事,便熱情高漲。
那是口吐芬芳,滔滔不絕,仿佛歷史的解說員。
某一刻,絡腮胡子達南,眉頭緊皺,喝酒嘆息道,
“可惜了,英雄難過美人關。趙王被金真感情所困,始終不願意揮兵北上……梁大人,你不舒服?”
“沒,沒什麼。達南首領繼續……”
一只秀手,死死的捏住周雲後腰的肉,
九品武者那一掐,滋味自是只有周雲知道。
就現在他跟金真的事,傳遍天下六國,周雲都懶得解釋了。
達南首領是很健談的,他說完國家大事,就開始說苦難了。
瓦南部是困苦的,每個牧民平均沒有三只羊,牛和馬匹好多都是找定襄借錢買的。
要是繁育不出牛馬群,經營的不好,甚至還要虧錢。
可奸詐的絡腮胡子,還在變相乞求梁家子弟的憐憫時,
幾個瓦南漢子,壞了首領的好事。
他們一邊啃羊頭,一邊勃然大怒的起哄了。
“要不是去年那些北方野人,搶了我們的牛羊馬匹,瓦南部能這麼窮?”
“以前兩頭羊只能換一兩鹽,現在可以換一斤。兩千只羊不被搶,咱們今年就能去買草種、買趙官。”
“媽個蛋蛋,白狼將軍什麼時候招募拔塞干人,咱們部落要去砍死那幫北方野人。”
……
是的,買草種,買趙官。
最近幾年,趙國人才大規模缺乏,即使野狐關的上學院,每年有上千人結業。
可軍隊就搶了一半,余下的五百人才,散發到遼闊的疆域,那根本不頂用。
于是乎,草原出現了購買趙國人才的現象。
當然,他們購買的不是趙國上學院的杰出精英,而是梁、劉、焦、程、李……等等大族子弟。
這些人習文斷字,對趙國草原政策了如指掌,
能夠讓草原部落少走彎路,牛羊得以販賣,物資得以補充,人口得以繁衍。
同時,他們還會帶著極為窮困的草原部落,去申請定襄城的錢莊貸款。
如此種種情況,造就了遼闊的漠南等地今內蒙古大部),吃的是趙國面食,用的是趙國商品。
享受的是相對公平的趙法,以及趙國子弟兵,絕對維護牧民生命的行為,
這都讓草原民族,產生了強大的歸屬感。
短短四年,幾十萬歸降的草原部族,皆以趙人自居,視北方部落為蠻族野人。
“這里以前就是趙土,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听過沒有?這書上都寫了,我們本來就是趙人。”
“你特麼放屁呢。那個趙王是周天子封的,咱趙王是楚天子封的。”
“去特麼的楚天子,楚天子從來都是跟咱們打仗,啥時候管過草原死活?”
瓦南人的柵欄里,不少部族勇士已經吵了起來。
他們如今是趙國最堅定的維護者,因為當趙人,草原才有這樣安定的生活。
小部落的歌舞,不像大部落那樣服裝艷麗,金玲滿目。
這支今年才分到牧馬河邊的小部族,卻對未來充滿信心,
他們帶著肉眼可見的熱情,在牧馬河畔,享受短暫的和平。
十幾步外,被大將簇擁的英俊男子,緊緊抓著兩位夫人的玉手。
他們一邊笑著看歌舞,一邊眼里會偶爾閃現擔憂。
楚國最新的情報已經來了,這也是趙王周雲北巡的原因。
有些事,必須突擊檢查,下面的人才不敢懈怠。
此刻,北地穩定,比什麼都重要。
蜀王劉旭淵已敗,安南節度使已死!
蜀國一倒,會稽王估摸著是撐不住的,被剿滅只是時間問題。
屆時,楚國武衛大將軍統益州之兵,驍衛大將軍統中原之兵,
還有關中、江南、河北、河內、河洛,楚國的兵馬太多了。
若是舉國大軍來襲,趙國數年之內,恐怕沒有力量北顧了。
甚至說,以項楚的秉性,極有可能配合高句麗,夾擊燕郡李保。聯合漠北,夾擊趙國。
到時候,陰山、河原、定襄一帶的防守,只能靠大孝子有限的兵力。
趙國將要陷入楚兵的海洋里,短時間來說,難以抽身。
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
瓦南部幾十里外,定襄通往陰山拓北大營的荒原上,
馬蹄踏碎石塊,一支雄壯至極的騎兵,轟鳴而過。
湛青色的旗幟,山川為底,河流為邊,
上有蛟龍圖騰,中間赫然寫著一個‘李’字。
旗幟下,打頭一個,身高九尺,相貌堂堂,面剛須直,威風赫赫。
某一刻,他身後的小兵指著瓦南部的方向道,
“啟稟將軍,主公就在那個方向。趙王有諭,龍驤將軍得令後,即刻前往。”
落日余輝,將大漠的盡頭染成了火紅色。
李興听了傳令兵的話,雖然有些擔憂,
因為最近有人告訴他,趙王在微服北巡,
一定要謹遵十七斬、二十三法,別撞刀口。
軍隊這種地方,有些事情,多多少少有擦邊的行為,責罰肯定是躲不了的。
但龍驤將軍沒有任何猶豫,率領五百親衛,直奔瓦南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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