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染赤雲霞。
遠野似火,照紅旌旗。
幽州城,在經歷半年的血戰後,終于等來了皇帝援軍。
外無可救之兵,則內無必守之城。
長達六個多月的時間里,很多幽州本土楚民都在懷疑,河洛皇帝到底會不會發兵河北。
一直都是壞消息,邊關三郡淪陷,河北十一郡淪陷,高句麗兵馬膨脹至四十余萬。
在這沒有希望的黑暗中,幽州軍熬過來了,
終于,聖武三年,六月九日,楚國北伐軍來了。
城外,目之所及,楚國大軍鋪天蓋地,
朱紅旗幟連綿十幾里,數十座軍寨拔地而起。
楚國北伐大軍如狼似虎,高句麗軍隊已然退走。
呼嘯的北風,吹起了幽州城頭殘破的軍旗。
密密麻麻的羽箭,宛如稻草,插滿了幽州高大的城郭。
八里北城道,一路斷斷續續,很多地方都塌陷了。
包磚碎裂,夯土裸露,草土松垮,再不修復,城牆就要落灰土了。
城下兵戈如海,城上卻是一位宛如山岳般雄偉的楚國兵法大家。
劉仁基!這個文魁郎,實乃國士無雙。
在大楚多方勢力掣肘下,他依舊用兵如神,
河間大軍一敗再敗,最終頂住壓力,戰勝了高句麗。
“你這城池還難守?城郭高大,還有護城河,特麼的還不管城外的事。這有何難?”
幽州北城頭,甲冑砰砰作響,此地來了一些紅底黑甲的雄兵。
不得不說,聖武皇帝麾下的建安軍是真的強,
他們在河間府,兩次擊敗高句麗精銳,一錘定音,鎖定了河北勝局。
楚國第一大將孟百川,逛了逛幽州城防後,
在篝火旁的架子上,拿起外焦里嫩的羊肉,邊吃邊輕蔑的調侃幽州將軍夏侯杰。
“孟將軍說笑了,你是不知道……”夏侯杰見孟百川動手,趕緊多拿了一串。
軍人質樸,楚興樓的大廚手藝,那可不是隨時能吃的。
丁肆業不愧出了名的庖廚將軍,這一身廚藝,確實登峰造極。
夏侯杰一邊吃,一邊眉頭緊皺,跟這些楚國重將訴苦,
“這幽州太難了……那些個門閥大族,本將是真對付不了……”
幽州北城頭,孟百川、楊猛、安慶等人,坐在火堆前,默默的听著幽州將軍追溯戰況。
幽州,自聖武二年十二月關城後,到三年六月,城門才開。
長達半年多的時間里,幽州城幾度險些淪陷。
可好在,運氣眷顧了楚人,最終挺了過來。
按理說,幽州城有夏侯氏苦心經營,
城池高大,護城河遼闊,城內糧草充足,兵員也夠。
在不考慮出擊的情況下,守城肯定是問題不大的。
可架不住,幽州的名門望族太多了,
這些河北宗族門閥,樹大根深,夏侯杰一個孤臣,豈敢過多得罪。
在楚國,權貴門閥永遠是權貴!
夏侯杰在位的時候,是幽州節度使。離任了那不就是小小宗族一個。
高句麗四十余萬大軍,攻打幽州數月,
城內人人節衣縮食,物價飛漲,饑民數萬。
此國難當頭,本該同仇敵愾之際,
可偏偏就有幾家大族,發起了國難財,高價賣糧,強搶人口,
打擊軍心士氣,簡直是敗類中的敗類。
“所以,你把他們斬了?”
“孟將軍,說笑了。不是夏侯斬的,是那些饑腸轆轆的楚民,是那些女兒被搶入府邸的流民,他們一起干的好事。”
“哈哈!!”城頭篝火,孟百川、楊猛、安慶等人,
一邊譏笑夏侯幽州的謹慎,一邊拿著丁肆業剛上的烤羊頭肉。
在他們身側,河北上將軍劉仁基,已經是一位要坐輪椅的書生了,
河間大戰,他四天四夜沒合眼,如今頭發白了,臉頰干瘦,
不用看醫官,在場不少將領都知道,
河北道大都督,天威上將軍,已經到了行將就木的時候。
可楊猛、夏侯杰等人,只是熱鬧的聚在一起,沒有過多的悲鳴,
因為文魁郎說,打贏了高句麗,保住了幾千萬楚人,楚將應該笑,不應該哭。
城頭,幾位大將調侃夏侯杰廢物,吹牛打屁聲不斷。
某一刻,落日紅霞,灑在劉仁基蒼白的臉上,
河北上將軍,氣息微弱的開口了,
“不知道,趙軍有沒有去截高句麗,”
“可別讓這五六十萬人丁,被帶去黑水白山了。”
說到這件事,在場的將領,無不是滿臉怒色。
本來河間大戰贏了,楚軍完全可以乘勝追擊的。
他們雖然不一定能消滅淵蓋文,但高句麗在河北掠奪的財富、人口,那是別想帶走的。
可就在他們艱苦打完兩場決戰,準備在河間郡大營休整時,
河北大軍,被馮道、陽城侯拿著聖旨控制了。
聖武皇帝有令,高句麗兵馬強盛,
文魁郎劉仁基身體抱恙,皇帝恐大軍有失,嚴令楚軍,禁止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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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只是不準追擊,那諸位將領也想的通,
畢竟高句麗還有十七八萬本國兵馬,真要是布下陷阱,楚軍先勝後敗,也是有可能的。
但河北監軍馮道,竟然將上將軍劉仁基,調度大軍的權力也收走了。
如此情況,他們連去截住高句麗,將幾十萬被異族劫掠的人口奪回來都不行了。
現在,皇城司、護龍司已經不是劉仁基的耳朵了,反而是監視他的鷹犬。
望著行將就木的文魁郎,幽州將軍夏侯杰搖了搖頭,
他在天人交戰,因為這些話說出來,可能會有大麻煩。
但猶豫了片刻後,夏侯杰嘆息一聲,遙望北方道,
“去了。黑山附近,趙國白狼將軍,率領兩萬鐵騎,襲擊了淵蓋文的中軍。”
“听說,第二好漢童虎,用八卦甕金錘,給淵蓋文錘的一路逃竄,哈哈!”
“童虎能贏蒼龍刀?那鼻涕蟲現在這麼厲害了。”聞言,孟百川一邊吃烤肉,一邊重重的拍了一下先登將軍。
當年,初入武川鎮的時候,鼻涕蟲、李信等人,還是熊孩子呢。
沒想到,時光飛逝啊。如今,他們已經是沙場大將了。
楊猛一把甩開孟百川的手,冷視孟老大,怒哼道,
“人家是武川將門子弟,玄真的入室弟子。能不厲害?”
楊猛身旁,安慶目光凝重,幽幽的來了一句,“嘿嘿,就怕有一天,厲害到我們頭上哦。”
篝火上,煙霧繚繞,這個話題說出來,大伙都沉默了。
丁肆業一邊皺眉烤肉,一邊無所謂的說道,
“別說將來,就說馬上。這範陽、漁陽、盧龍三郡,乃河北門戶,皇帝要是想拿回來,咱們又得打仗了。”
“不會!”輪椅上,昔日陌上翩翩文魁郎,聲音微弱的開口了。
“皇帝擊退高句麗後,楚國的重心在控制中原,而非邊關。”
“洛陽頭上的太原、河東,樓關之外的趙國,才是心腹大患。”
“仁基估計,大軍肯定會退回中原,咳咳……今後,長城以北,該姓周了。”
其實有些話,劉仁基不說,大伙也知道。
河北大軍已經脫離洛陽半年了,項楚哪里會放心?
再不回去,皇帝記恨,恐怕他們今後就難了。
玉城雪嶺天際來,勢極雄豪敗趙王。
雖然過去的大楚上柱國大將軍周雲,在玉璧城磕得頭破血流。
但那是攻城,論打野戰,孟百川這些人很清楚,趙國八營天下無敵。
篝火附近,大伙基本可以斷定,
今後楚國的邊患,只有一個,那就是趙國。
將來,遲早要跟昔日的兄弟,刀兵相見!
晚霞染紅了西天,殘風吹的城頭旗幟,獵獵作響。
篝火長凳上,大伙吃烤肉吹牛時,先登將軍楊猛,忽然哽咽了。
王武沒來,他不想見到這件事,所以不願意上城頭。
否則,第一個發現的,應該是他。
輪椅上,曾意氣風發,在金鑾殿怒斥權貴的少年,奄奄一息了。
某一刻,劉仁基抬起枯槁的手,呼喚夏侯杰。
“上將軍……上將軍,有什麼事你說,末將听著。”
“嘿嘿……你那盧龍郡的消息,不是皇城司的吧?”
聞言,夏侯杰悻悻的笑了笑,回應劉仁基道,“這河北遼東,天高皇帝遠。下面爛成什麼樣了。”
“咱總的有點手段。真靠皇城司,人家打到門口都不知道。”
“沒事,仁基說的不是這個……”夕陽,城頭。文魁郎的聲音已經很微弱了。
“夏侯將軍,一定……要謹記大楚將門的誓言,保家衛國!”
說完,殘陽照面,劉仁基帶著黃土氣息的臉額,掃視了大伙一眼,“能有諸位英雄陪同,仁基甚……幸……”
長絹隨風,
飄蕩在幽州城頭。
曾經,洛陽明德門前,
一位滿腹經綸的少年,也這樣望著長絹,立志做那改變楚國,為民請命之人。
可這個兢兢業業,才華高絕的文魁,最終累死在了幽州城頭。
跟所有的崇高文人一樣,自古憂國之士,俱是千古傷心之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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