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西部。
三門峽。
黃河萬里下昆侖,
峽口三門勢欲吞。
自古渡三門峽都是風險極高的事,沒有數百縴夫拉船,
到了此處,船就上不去了,只能漂渡對岸。
此刻,三門峽,黃河水。
趙王橫在船首,挺如山岳,隨河浪蕩漾。
聖武皇帝立于山坡,策馬扶劍,兩雄遙相對視。
項周重見的這一刻,仿若隔世。
五年的生死相隨,兩人創造了北疆神話,從卑微的小人物變為天下執棋者之一。
可短短兩個月,生死相托的盟友,又變成了兵刃相見的敵人。
黃河九曲自天來,
劈破三門石壁開。
山峽間,偶有猿嚎,自山間深處傳來。
聖武皇帝龍 下,項濟左手拿出一個軍用牛胃酒壺,
中郎將項蓋順手欲接,卻听王武對皇帝說,讓他來扔吧。
項濟稍作遲疑,便將酒壺給了王武。
十四營統領,正三品驍騎衛將軍王武,天生怪力,
酒壺飛出幾十丈後,被玄真凌空接住,
牛鼻子老道灌了一口,對趙王輕輕點頭。
江山錦繡,大河濤濤,
楚趙兩位雄主,遙遙互敬一口清河醉。
軍中豪邁,兩人皆知,隨著這一口酒喝下,
他們從這里就開始了,
楚趙兩國,將正式爭雄。
“哈哈哈,趙王!”峽山前,聖武皇帝的聲音在山河間回蕩。
“此酒,祭奠你我二人,曾經的崢嶸歲月。”
聞听此言,英俊威武的趙王,抬頭冷視項濟,大喝道,
“陛下今日來,難道只是請周某喝酒?”
“哈哈哈,難道朕就不能只請你喝酒?”
周雲眼力極好,項濟身後,有一文臣,應該是盧俊臣。
此人的才華確實了得,判斷出了周雲的歸路。
但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似乎剛好晚了一步。
山坡盡頭,見趙王不語,聖武皇帝仰頭長笑,
項濟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此刻他覺得多余了。
說出來,反而落了下乘。
他來此的目的是要與周雲達成盟約,共同對付關外異族。
聖武皇帝眼里,他與周雲的爭斗,屬于內戰。
天下浩劫在即,建安雙雄再合作一次,先破三大強國的死局再說。
可這會,項濟認為不用說這些,
周雲這種人,怎麼可能會不抗擊異族呢?
如果他是卑鄙無恥的小人,楚帝項濟哪里還能活到今天?
龍 之下,皇帝御馬鐵蹄踏泥,項濟思索良久後,居高臨下道,
“朕前三十年,過的渾渾噩噩,這段時間,朕想通了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朕始終想不明白。”
“說來听听,聖武皇帝陛下!”
項濟身後,望著渡船上隨河浪起伏,發出朗朗之言的周雲。
長平郡人王武,不禁一陣唏噓。
遙想當年,河原初見,皇帝趙王英姿勃發,談笑間視突厥如無物,
他們北疆戰場,齊心協力,鏖戰鐵力,雄威赫赫。
定王當上皇帝後,兄弟們都高興壞了。
他們再也沒了阻力,可以放肆進攻天下各族了。
他們都在等待,將來要跟著趙王周雲封狼居胥。
可世事無常,原來建安軍的輝煌如此短暫!
洛陽事變,他們始料未及,
突厥未亡,皇帝跟趙王已經變成了敵人。
“哈哈……哈哈哈!”山坡之上,聖武皇帝放聲狂笑。
下一刻,他龍目猙獰,披靡天下道。
“北疆那些年,趙王有數次機會除掉朕,為何遲遲不動?”
“朕知曉,周雲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以你的才智,難道會想不到後來的事?”
渡船上,趙王周雲緩緩推開擋在前面的秦寄,
他踏步船首,傲視山林中的楚兵,
宛如一個勇士,直面強敵,無所畏懼,氣吞山河的回應項濟。
“周雲認識的大哥,建安軍的雄主,他是個英雄。”
“他雖愚鈍,卻敢于遵循心中道義。他曾像黑夜的燈塔,散發著民族的夢想之光……”
“開天闢地何等困難!可他說去做,總有希望,不去做才一定不行……”
渡船上,周雲每說一句,項濟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在聖武皇帝遙遠的記憶里,
他曾為了四車糧食,在太原下跪,說黃河之水,是一滴滴組成的,每個楚人前進一步,大楚將無比璀璨。
他曾為了安頓那些窮苦的楚人,將自己變得窮困潦倒。
他曾為了洛陽施粥,為了所謂的道義,得罪無數權貴,甚至包括皇帝。
可項濟現在認為,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趙王說的這個人,是一個愚笨的人,一個迂腐的傻子而已。
龍 下,聖武皇帝很憤怒,
那些事情,就好像是他過去的傷疤,
此刻被周雲扒出來,讓皇帝項濟感到羞愧。
可聖武皇帝沒有發現,身後包括王武在內,無數建安軍老兵的眼楮里,閃爍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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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這些草莽,曾經誓死維護的英雄。
“當初,死忠你的人很多,真要殺了你,不管理由多好,都會後患無窮。”
“當年若是你真死了,本王得小利而失大義,北疆軍心軍力都要崩……。”
山坡盡頭,龍 之下,
項濟終于忍無可忍,抬手打斷了周雲。
“道義?哼哼,假的!那些都是騙人的把戲。沒想到臥龍之才,竟然被騙進去了。”
“天下熙熙,庶民最好愚弄,商君書才是帝王之道。”
這一刻,聖武皇帝已經徹底否定了過去。
北疆的定王,敢于冒險,發動野狐灘之戰的鐵血七皇子,已經徹底死去。
“哼哼,假的?”听了項濟的話,趙王周雲目光炙熱,放聲狂笑道,
“如果一個民族,認為遵守道義是錯,那麼這個民族將要衰弱。”
“如果一個國家,所有人都認為踏實勤勞是愚蠢,偷奸耍滑是對,那麼這個國家將會走向滅亡。”
“摒棄道義者,終被道義所棄。”
戰報可以騙人,但戰線卻騙不了。
如今三族合力進攻中原,北狄國實力最強,擁有三十余萬主力,可調動軍隊超過五十萬。
但突厥狼騎在北疆,被趙國幾十萬軍民,攔在了野狐關外。
而大楚無論河北還是雍涼,人口過千萬,各地郡兵規模是趙地的十倍,
可楚國不堪一擊,一敗再敗,大楚到此刻,已經丟了三分江山。
三門峽,黃河水。
龍 之下,聖武皇帝君威赫赫,他已經得到了答案,不願多留。
“你我之間,道不同,拭目以待!”
“從此之後,再見之日,楚趙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朕毀滅平城的那天,必要李信小兒,親自把白虎門的箭取下來。”
山川奇秀,大河濤濤。
建安雙雄,帝王相視而對,皆是自信無比。
某一刻,刀削似的臉頰上,周雲星目一凝,大笑嘲諷。
“哈哈,那你要堅持住,本王兵臨洛陽的時候,希望皇帝還叫項濟!”
旗幟飄動,黃河南岸的兵馬消失了,
一個臉色有傷的僧人,惡毒的看了玄真一眼,轉身離去。
跨馬赤影,身覆紫金甲的御前中郎將,跟氣如山岳的十四營統領王武,也相繼離開。
某一刻,山林間,遙遙的飄蕩著項濟的聲音。
“彼此,彼此!趙王,別到時候,被婆娘把基業奪了才好!”
渡船上,周雲還沒開口,李崗忍不住破口大罵。
“這狗皇帝,害怕咱們投降突厥也就算了,這會還挑撥離間……”
“老夫女兒為了周雲連命都可以不要,淨說這些東西,氣煞老夫。”
並州道。
河東郡。
秦山遙望隴山雲,河東膏腴,乃黃河回角沱地,可謂太行江南也。
但成也黃河,敗也黃河。
黃河山川一鎖,河東郡很難像其他節度使一樣,向外擴張勢力。
河東郡城立于蒲山腳下,依山而建。
城郭廣闊,佔地數里,乃天下名城之一。
南門城樓上,河東軍幾十面朱紅戰旗,迎風飄揚。
幾十個甲兵前方,有一老者,身形雄壯,
使得一桿鑌鐵錘頭棍,勁風四起,殺氣騰騰。
某一刻,老者囚龍棍三連掃,隨後翻身回馬一擊,前方石塊應聲粉碎。
“呼……呼……哈!”
盡管一身腱子肉,氣血沸騰,但河東節度使張須陀的白發,
似乎在告訴這個曾經的帝國大將,他已經老了。
“哼哼!這一招回頭望月,還是當年跟霍全恩一起摸索的,關西快刀關東龍棍,好久遠的記憶了!”
城樓演武場,一位身著儒甲的張家後生,招呼兩個兵卒把囚龍棍抬走,
自己則給家主披上了一件羊皮大袍,隨後恭敬的行楚禮道,“家主,斥候來報,霍將軍正在過蒲家渡口,您要去見見嘛。”
聞言,張須陀踱步到城牆邊,
老將軍遙望遠方,似乎看見了昔日那個縱橫吐谷渾的沙場大將。
北風蕭蕭,張須陀輕撫胡須,無奈的笑了笑,“何苦呢,相見不如不見!”
“世人皆說張須陀是卑鄙小人,可張某若不是這樣一個爛人,楚國皇帝如何容的下啊。”
“俗世洪流,河東張家,想要站穩腳跟,已是千辛萬苦……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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