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丘縣。
雙旗村村頭,
杉木搭建的小樓,燭火昏暗。
樓台小院,民間老瞎子二胡拉著喜慶的曲調。
荒誕的拉唱下,紅娘跟媒婆在給懵懂的男男女女打扮,
父母在樂呵呵的招呼親戚,到處是祝福的同村,同族也在說些為孩子勞苦一生的話。
似乎所有人都很滿意,他們身著紅衣,歡聲笑語,像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情。
只有那些迷茫的新郎新娘,懵懂無知,沒有听出瞎子二胡里的哀傷。
山河破碎在即,楚國皇帝征募良家子,很多兵冊上的孩子都只有十幾歲。
民間有老傳統,生兒不娶,是為不吉!
一則犯忌諱,二則也是為了在村里有臉面。
河洛地區掀起了娶親狂潮,這一場畸形經濟。
黑道幫派掙了,媒婆紅娘掙了,各處民俗喜慶的人掙了,
唯有農家小門小戶,乃是受難者,但他們似乎還感覺倍有面子。
他們會失去家中男子,還會得到,非常時期高價買來的丑丫頭。
是的,丑丫頭。
但凡有點姿色,人牙子不可能讓她流落民間。
這回出手的,都是一些平時賣不出去的賠錢貨。
至于女孩來源,使用違法手段,還真就低估了封建時代的殘忍。
活不下的窮苦楚人比比皆是,人牙子買人的時候,
對面還得千恩萬謝,因為這樣給了女孩活下去的機會。
前院人群如潮,喧囂不止。
人群後,喜慶的木質小樓里,雜草到處都是,端茶倒水的伙計凶神惡煞。
不少爛醉賭鬼,混跡其中,有地主家的傻兒子,還有那些賣妻賣家的畜生。
掌櫃的臉上有刀疤,肩膀有刺青,手里把玩著一柄殺豬刀,一看就是楚國‘良民’。
這是一間四五丈大小的木樓賭坊,
此刻,人聲鼎沸的賭場,一個舊賭桌前,各路江湖客吆五喝六,
賭坊管事雙目狠辣,奮力搖骰子。
雖然氣勢洶洶,但此人額頭上的汗珠出賣了他,
對面英俊的楚人跟他的老賭鬼父親,已經贏了十幾貫。
幫派賭坊是殘酷的,每個桌子管事,贏了老大們分錢,輸了就自己承擔。
至于耍手段、出老千,那都是賭坊常事,
江湖老話,十賭九詐。
一屋子滿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他們看著周雲跟玄真,就像看到兩個財神爺。
可就是這兩個羊羔,打從進來,就沒輸過。
他們一個銅板上的賭桌,現在面前擺了二十幾貫大楚通寶。
“啪!”
一聲重響,骰鼓砸在桌面上,賭坊管事雙目圓瞪,凶狠的叫面前的良家子下注。
附近的江湖客,大多跟著起哄,集體吼叫。
他們有的就是看熱鬧,有的則是眼紅,還有一些甚至打算等下殺了對農家父子。
“買,買,買!買定離手。”
“狗日的,小白臉,這把要你死,老子今晚要把你婆娘贏來。”
“媽拉個巴子,這兩農家運氣真好。運氣好到等下要死,哈哈。”
幫派賭場人群激憤,賭桌前,周雲跟玄真互視一眼,
他們都知道,這個賭桌下有個口子,
骰子做了手腳,管事敲一下底板,大概率能得到他想要的。
這樣他們一般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贏,
長期賭下來,十里八鄉只要敢賭,就會輸的傾家蕩產。
可惜,他們踢到了鐵板,踫到是周雲跟玄真。
賭桌上,他們二十貫全壓大,結果就是真開出大了。
“二……二十貫!莊家要賠錢了。”
“桌盤不夠一壓一,桌面只有六貫,賭坊要賠十四貫。”
一貫錢!在帝都城內也許不算什麼,豪族揮手就是上百貫。
可在鄉下,就是很大的數額了。
它能買一石老農家的陳米,有三貫錢,就夠農家活一年了。
四十貫可以買兩個媳婦,足以讓一個農戶開枝散葉。
江湖客沸騰了,喧囂聲、吼叫聲、嘲笑聲,充斥賭坊。
肩有刺青,手持殺豬刀,凶神惡煞的掌櫃丟下十四貫滿是豬油的銀錢。
可正當玄真老道笑眯眯的拿起,準備跟周雲走時,
一柄鋒利的殺豬刀,砰的一聲,釘在舊木賭桌上,
周圍人投來譏笑跟嫉妒的目光,他們等不及看兩外鄉人的淒慘了,
似乎那樣,才會顯得他們高貴︰看,有運氣,死了吧。
賭場贏錢想走,自古都是很難的。
周雲環視這些凶惡的楚人,眼里閃過殺機,
明明都是些野草,卻還要分個高低,互相踐踏。
周雲緩緩坐下,既然要賭,那就送賭坊歸西吧。
“叫那個廢物老頭來賭,你小子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身旁,玄真老道氣笑了,
方外人士,賭錢是有原則的,贏多了結因果,耽誤修行。
賭桌前,牛鼻子老道心中暗念︰三清在上,這是賭坊強烈要求關門,不關老道的事。
玄真眼神那麼一砸摸,三把豹子壓下來,賭坊直接干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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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掀了,殺戮開始了。
寒光閃現,銀蛇劍亂飛,玄真拂塵隔空殺人,
短短片刻,小樓賭坊鮮血淋灕,一片狼藉,江湖客一哄而散。
到處是見血封喉的尸體,周雲跟玄真找了個賭桌,打包幾十貫銀錢就走,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周雲逃難沒錢,自是來找賭場化緣。
某一刻,牛鼻子老道眼楮一斜,鄙夷周雲,“趙王,何必多此一舉,明明可以搶,干嘛要賭?”
“本王乃守法之人,為何要搶?老子還沒說你呢,帶路越走越遠,本王都懷疑你是假貨了。”
“鐵……鐵匠的羅盤有點問題,難怪那麼便宜。”牛鼻子老道有些掛不住臉,將責任推給市井打鐵的趙師傅。
河洛全面戒嚴了,到處都是關卡,加上無盡的江湖客,周雲寸步難行。
八百里加急隨處可見,信使的快馬幾乎沒停過。
戰局比想象中的糜爛,涼州道幾乎全部淪陷,雍州道也丟一半了,楚國可謂毫無抵抗力。
河北道高句麗的兵馬,也勢如破竹,已經超過四十萬了,大有席卷天下之勢。
異族入侵,王法失效後,第一個遭殃的,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爺們。
整個河北都陷入了造反潮,門閥林立百年,被積壓的獸性徹底爆發了。
有真定郡農人阿貴,平日飽受豪強欺凌,
他孤身去了高句麗大軍,說要做高句麗人。
可一個農人,連投降的資格都沒有,去了高句麗,也就是當個民夫徭役。
癩子阿貴遂向高句麗借兵十人,殺回真定老家。
他集結農家佃戶,短短幾日聚攏近萬人,拿著高句麗的任命書,一路攻城掠地,竟然混成了阿貴大王。
在他進攻的過程中,基本沒有遇到抵抗,
他們打破莊園,在昔日白淨的夫人小姐們身上承歡,盡情發泄獸欲,徹底淪為暴力的野獸。
高高在上的公卿權貴們,他們擁有的金銀財寶,在刀子面前,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大姓高門也曾散盡家財,組織軍隊,妄圖抵抗。
可楚國權貴的信用早已破產,何況沒人是傻子,跟隨他們繼續當豬狗,還是當人,這需要選?
楚國沒有人給他們賣命,農家佃戶都是拿了錢就走,惡徒者更是直接搶了他們。
類似于阿貴的情況太多了,雄州郡、滄州郡、河間郡……等等,幾乎不需要高句麗攻打,一路傳檄而定。
短短半個月,河北十六郡,丟失十一郡。
那戰況打的,平京山城的高句麗皇帝,都懷疑前線在謊報軍情了。
這些情況,無疑給了幽州節度使夏侯杰無窮的壓力,
幽州城外,日日增兵,到十月中旬,目之所及,鋪天蓋地,全是深棕色的海洋。
幽州郡城事關河北得失,它城池高大,城郭十幾里,可容納幾十萬人。
一旦幽州城淪陷,高句麗就會獲得後勤基地,跟相對安全的戰略據點。
他們以幽州為根基,將兵馬聚集到前線,能同中原民族持久作戰。
這場持久戰,可能一兩年,也可能幾十年。
興許,兩個民族之間,會是另一場遼宋對峙。
鄉野小樓,黑燈夜火,
新郎新娘,紅衣胭脂。
嘈雜的喜慶人群中,一個憨厚的農家孩子,從懷里拿出一顆珍藏的牙糖。
身旁,豆蔻年華的丫頭接過,她眼楮笑起來彎彎的,
這本該是個好看的女孩,可半臉胎記,毀了她的容貌。
某一刻,憨厚的農家男孩對著楚女發誓,
“你來俺家不虧待你,等俺打仗回來,有賞錢了。就賣十畝良田,讓你當地主婆,嘿嘿。”
地主婆?那耕地也得有紅糖水喝,天天有白面饅頭吧。
女孩口含牙糖,嘴里心里都是甜的。
她笑嘻嘻的憧憬,將來男子回家後,她的未來生活,
忽然,她余光一瞟,看見了金光。
夜空下,小樓下起了金色的雨。
男孩愣愣的站著,女孩則趕緊許願,因為母親說,神仙來的時候,帶著金光。
剛才,就有兩個神仙在小樓頂上飛走了。
女孩很著急,也許這會神仙沒走遠,能听見她的願望。
“銀錢,都是銀錢,快撿錢啊。”
“春兒,別逗媳婦了,兔崽子,快過來撿銅板。”
“誰撿砍誰,這都是王屠夫賭坊的錢,有膽子的就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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