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騎二營在陰山附近發現大規模騎兵。”
“報,北狄國發動數萬奴隸,在敕勒川修建城池。”
“報,東胡草原,契丹人出現異動!”
定襄郡。
西城門樓。
塞外烈風,旗幟瀟瀟。
定襄重鎮,乃帝國極北之地,
即使到了四月,依舊處于河水結冰的天氣。
遠方,一隊隊各地騎兵,被趙地主簿官員,帶入提前修建好的營寨。
營道之上,數千部隊披堅執銳,踏步而行,吼聲震天。
定襄城外,一匹匹快馬,踏雪飛濺,
他們將漠南草原的情報,匯入定襄大軍,以便提前做好應對。
突厥人來了!
突厥人大規模部隊已經來了。
野狐灘之戰後,享受數年和平的北疆,一時間出現黑雲壓城,兵荒馬亂之勢。
武川鎮二代文臣領袖李宣,親自來了定襄。
如今趙地兵馬薄弱,容不得任何失誤,楚興城管不了了,李宣只能坐鎮此地。
最近幾個月,一道道軍令發出,定襄先後集結了山兵、郡兵四萬多人。
趙人尚武,這些兵卒絕大部分具備成為騎兵的能力,訓練只要跟上,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李宣很清楚,對于此刻的定襄戰場而言,
這點兵力不夠!遠遠不夠。
鐵力可汗雄才大略,全面實行改革二年,休養生息,積蓄力量,其實力何等可怕。
皇城司情報顯示,在漠北勒爾渾河,營帳如海,吼聲震天,日日練兵。
突厥人打鐵的黑煙,遮蔽蒼穹,其規模之大,古未有之。
國師蕭成章編練了十一萬精銳,這是完全按照武川模式訓練的兵馬。
高軍餉、職業化、賞罰分明,甚至連神機營都編練了,
就目前來說,這支力量太強了,趙地將要面臨大漠風暴的進攻。
北疆建安軍理想狀態,也不過七八萬主力軍。
突厥國如今的軍事力量,除了大楚能勉強抗衡,天下諸國,皆不及一二。
可楚國疆域遼闊,敵人很多,無法集中力量,甚至于還有很多文官集團掣肘。
這導致本就不多的軍力,更加無法發揮,定襄地帶,出現了巨大的軍力差距。
當然,定襄城集團文武齊備,政治清明,自然也不是吃干飯的,
此刻,定襄軍城已經大變樣了,昔日三座衛城全部修築完畢。
大弩上牆,糧草入庫,積蓄兵甲,趙地官府在全力備戰。
漠南定襄,從西至東,拉起了幾十里防線。
定襄城的糧食,也只準進不準出,這一度導致糧價飆升。
但此刻,趙地官府顧不了那麼多,依舊在瘋狂集中糧草。
寒風帶雪,定襄西城樓,大旗獵獵作響。
屋檐之下,大政官李宣衣袍飄飄,憂心忡忡的看著手里楚冊。
一份份情報顯示,蕭成章的打法很扎實,他要在幾百里外建一座後勤大營。
從規模來看,這次行動,至少是三十萬狼騎針對北疆趙地,
從整體戰略來看,突厥人做了充足的準備,這決不是好消息。
後勤有保障的情況下,突厥人可以從容進攻北疆,戰略上已經處于優勢了。
蕭成章這個人,李宣以前就覺得詭異,政兵雙絕。
他在哲哲那里都能有作為,更不用說鐵力可汗。
此人一出動,就搶走了軍事主動權。
城樓上,汝牆後,李宣想起來了,這次危機的前兆,
他不禁無奈的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太大意了,所有人都懈怠了!
一連串的勝利,讓北疆人漸漸驕縱。
趙地少了五萬精銳,其實對突厥人,已經攻守易型了,但很多人還是不把敵人放在眼里。
蕭成章抓住機會,預謀良久,戰場一直遮掩到二月份,才被野豬發現。
定襄賀軍師也反應慢了,他低估了北狄人的決心,錯過了最好的戰略時間。
如今玉璧城已經具備強大的軍事價值,陰山之地,突厥國有立足根本了。
趙地五郡第一場博弈,可以說完敗。
長風帶起年輕主官的衣袍,戰旗瀟瀟下,
武川李宣迎寒而立,顯得無比強大,也顯得無比孤寂。
趙王不在,北疆五郡,全系在他一人身上,那種壓力,常人無法想象。
正當北疆大政官猶豫,要不要再次發動突襲,刺探軍情之際,
身後城樓道,響起了腳步聲。
“噗噗噗噗……”
鐵靴踩踏積雪,一位身形不算高大,但武者氣息強悍的楚將,火急火燎上了城樓。
他左右環視,看見李宣之後,立馬快步而來,咆哮道。
“李政官,你怎麼為非作歹啊!馬桐三百貫買了媳婦,你直接給馬桐干牢房去了?”
李宣听到第一個字,就知曉了王右寧是來興師問罪的。
城樓屋檐,少年郎君淡然行了楚禮,他不卑不亢道。
“馬桐破壞軍婚,用財物毀兵卒婚配,宣如此做,完全合乎律法。”
“判罰三年,還是看在馬橋爺跟李娘子有舊,否則拉滿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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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汝牆,王右寧平復了一下呼吸,
他跟李宣關系不錯,摟著他的肩膀道,“哎呀,女孩家父母也願意了,最多也就算是個不講道義。”
“不就是人家前段時間抗稅,你找他麻煩嗎!四成五的稅,也太高了。人家馬橋爺也不說這些了,準備了五千貫就當充軍餉了。”
王右寧的意思很明顯,五千貫撈人。
李宣的眼神冰冷,冰冷到可怕。
他淡淡的看著一臉諂笑的王右寧,直到後者默默的松開他的肩膀,
恭恭敬敬站好後,李宣才毫無感情的開口道。
“張小應乃退伍兵,家里連五十貫都拿不出,馬橋爺為何能輕易拿出五千貫?”
“這張小應能跟馬橋爺比?”王右寧不耐煩的揮手道,“馬橋爺在定襄城,有六個鋪位,一年入賬幾萬貫。”
定襄城樓,北風嘯嘯,戰旗飄飄,
李宣眼里閃過精芒,踱步到王右寧身側,耐人尋味的道。
“為什麼馬橋爺能在定襄買六個鋪位?張小應就買不起呢?”
聞言,王右寧猛然轉頭的看著李宣,
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大政官有毛病,
王右寧脫口而出道,“人家是商人,有銀錢啊。”
“他為什麼有銀錢?”
“人家有六個鋪面!”
“他為什麼有六個鋪面?”
“人家有銀錢啊!”
……
“得,得,得!李宣,本將不跟你繞了,你到底要說什麼?”
汝牆後,王右寧耐著性子,伸手打斷了這個無聊的話題。
北風吹動了李宣的衣袍,年輕的大政官負手而立,遙望茫茫塞外。
“王將軍,如果北狄人攻陷定襄,馬橋爺的鋪位還在不在?”
“那不廢話嗎?當然不在了!”
“為什麼北疆集團下,馬橋爺的鋪位在,而北狄人來了,他的鋪位就不見了?”
這個問題說出來,王右寧老眼閃爍,感覺到有點玄機,不好說話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些東西已經超過他大腦思考的範疇,他也說不了。
見王將軍久久不言,李宣淡然一笑,從容不迫的道。
“因為暴力!北狄人的暴力,讓馬橋爺的銀錢失去了作用。”
“對,對,本將剛剛也想說這個。”王右寧腦袋一砸摸,脫口而出。
城樓之上,李宣沒有理會王將軍的話,繼續負手而立道。
“而北疆趙人的暴力,保住了馬橋爺。由此可見,暴力帶來的權力,在銀錢之上。”
“馬橋爺是商人,他擁有六間鋪子,他一人所入,等于趙人數千,那麼他就要維護數千趙人的暴力。”
“張小應之事,乃是馬桐享受了趙人暴力帶來的權力,卻去踐踏暴力的本身。”
“長此以往,趙人將失去暴力,如果一個民族失去暴力,也就意味著失去了權力,那將是整個民族的失敗!”
不知何時,賀詩楚也來了,
他听的恍然一愣,原來這就是政法大家——李宣!
此人的政法觀點,確實獨到,一個國家的滅亡,是整體的滅亡。
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走卒販夫,失去國家,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無論多少權勢,多麼富有,在民族滅亡的那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所以定襄稅收才會那麼高,這是在壓制權貴誕生。
庶民的待遇才會那麼好,這是在抹平窮富之間的心理差距。
定襄郡,西城門樓。
王右寧來回踱步,斜眼一瞅,看看賀詩楚,看看李宣。
某一刻,他實在忍不住了,對著李宣開口道。
“就……有沒有,本將能听懂的說法!”
“有,稅收之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達者多而貧者少,此為天道。”
“軍隊起于庶民,利庶民之利,則趙人軍心強大。”
汝牆後,王右寧斜著眼,依舊沒全部听懂,
但他此刻再說听不懂,那就有點丟面子了。
何況,李宣說的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應該是對的!
北地槍神沒心沒肺的呵呵一笑,耷拉著李宣的肩膀道,
“早這麼說不就完了嗎?如此情況,馬桐之事,還真不能放過。”
拍了拍李宣的肩膀後,王右寧不著痕跡的,來到老搭檔賀詩楚身邊,
企圖勾肩搭背,卻被老賀熟練的躲開。
王將軍揮揮空手,沒臉沒皮不在意的說,“傳聞中原戰事快結束了,趙王要是能來就好了。”
李宣的威望遠遠低于趙王周雲,要是趙王周雲在,有幾萬兵馬,說能打贏,王右寧都信。
聞言,北風之中,李宣整了整衣袖,耐人尋味道。
“中原此刻,也許充滿危機,處理的不好,楚人江山都不一定保的住。”
李宣的話,令定襄節度使摸不著頭腦。
就在王右寧跟賀詩楚面面相覷時,
茫茫塞外,孤城汝牆後,
意氣勃發的少年,獨立寒風,眼里閃過精芒。
“危機!往往就是轉機的開始。”
“不管怎麼樣,定襄不能丟。宣還得仰仗節度使大人全力配合才行。”
寒風之中,良久後,王右寧這才反應過來,李宣說的是仰仗他。
北地槍神自嘲的搖搖頭,喃喃的道。
“節度使?!多麼陌生的官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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