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國戰,既是對兵卒的考驗,也是對後勤的考驗。
歷史上大部分戰爭,沒有想象中的波瀾壯闊,也沒有想象中陰謀詭計。
大多數是綜合國力的正面對決,將軍也不傻,大臣也不傻。
他們大多數時候知道能不能打,干不過敵人,自然的會選擇防守。
只要皇帝跟監軍不亂操作,一般都會打成消耗戰。
明末時期,自努爾哈赤崛起後,明軍所修的邊堡數量,幾乎等于之前的總和。
這些邊堡一度給後金造成了巨大的壓力,甚至努爾哈赤都在攻城中死去。
宋國雖然立國不久,但國力卻很強盛。
河南六郡,在儲梁太平教義的加持下,短短一年時間,碩果累累。
開封郡、泰山郡糧草堆積如山,糧食足夠幾百萬宋人吃兩年。
支撐其二十余萬主力大戰楚國,根本毫無壓力。
只是戰場不是宋國有糧食就行,還要看能不能運過去,
如今,宋軍運糧就很困難。
一個多月的交鋒里,宋國在大部分戰場上都處于劣勢,
這導致高層排出了,四城圍一塞的打法。
即是宋國以登封大營為中心,自南向北,在關鍵位置集中了四股兵力。
依次是玄公將軍守羊平山,黃公將軍守金水縣,
人公將軍跟地公將軍一起守巨野前營,這是跟玄武軍對位的戰場。
儲進良還派遣了一方精銳,守衛開封西北的徒門渡,
以防止趙王周雲,小股精銳渡河,從黃河北面直接殺入開封。
宋國擺出了鐵桶陣,坐等洛陽出現亂局,
一旦趙王不敗神話破滅,那天下蠢蠢欲動的野心之輩,就會掀翻河洛聖武皇帝。
只可惜,目前來看,楚軍在戰場依舊強勢。
這導致宋軍很多大後方運糧隊,都遭到了北疆騎兵的襲擾。
在定襄跟突厥人打,楚軍是騎兵少的勢力。
但跟中原軍隊作戰,楚軍騎兵數量遠遠超過他們。
宋軍的烏龜打法,四塞圍一城,喪失了戰場出擊權。
這使得運糧壓力一天勝過一天。
陳留郡。
周口山。
此刻,糧隊兵頭愁容滿面,他身覆黃色皮甲,踏步在官道之上。
他一路巡視兵卒,不時提點他們注意防備,並要求他們蓋好糧車,
今晚估摸著要在周口山過夜,早上露水重,別濕了糧草。
前方在打仗,宋軍在跟楚軍打,糧頭很擔憂,這一百五十車糧草恐怕是運不過去了。
糧隊帶了一萬石糧草,大約是玄公將軍一個月的量吧。
他們只有七八百二線兵卒,野戰能力基本沒有。
前方山坡,忽然響起馬蹄,糧頭舉目望去。
一個消瘦的宋國傳令兵,騎著河曲馬,踏起煙塵,狂奔而來。
“甦糧頭,速速離去,上山扎營!”
“速速離去,上山扎營。”
甦元是個老太平道了,他本是開封甦氏的護衛,
習得幾手莊稼把式,才在太平道里混了個小官。
過去他的生活苦不堪言,他是赤貧出身,家徒四壁。
後來老娘病了,小家族雪上加霜,
蹩腳郎中收了三十兩,治死了母親,順手帶走了父親,家中兩個妹妹也發賣了。
他也想死,但兩個孩子嗷嗷待哺,妻子也是窮苦人家,祖上又沒地種。
他只能挑起家中的頂梁,在甦家像狗一樣活著,
每每替甦家毆打良善,他就覺得自己連畜生都不如。
甦元以為,他這種人生來罪惡,他就是給甦貴人當家奴的。
可太平道出現了,儲梁是個和善的老人,
他說要讓所有人有飯吃,所有人有衣穿。
庶民與貴族平等,人們將活在一個偉大的國度。
甦元哭了,哭的撕心裂肺,他要建立這樣的國家。
開封之後,甦元成為了護道軍,如今他是教義通達之人,
護送糧草這種事,貓膩太大,非忠心為國者不可用也。
“前方什麼情況?”甦元昂首挺胸,行宋禮問道。
宋國騎兵很狼狽,甲冑歪斜,他下馬後,猛地灌了兩口水,氣喘吁吁說。
“楚狗來得是精銳,好像是楚興選拔的武川鎮驍將,侯莫陳崇。”
“咱們三千人馬,都是步兵,現在只能等將軍支援了!”
侯莫陳崇!?
甦元對這個人有印象,他是北疆十八將中最年輕的,是北塞邊鎮子弟,乃墨聖程知重的弟子。
此人可是趙王嫡系中的嫡系,出現在這里難道只是單純的偷襲糧道?
樹枝在干燥的泥土劃線,甦元喜歡把路線畫出來,這樣他思路清晰。
在一條條路線中,甦元在慢慢思索,
某一刻,他臉色大變,慌張的道。
“兄弟,知道楚軍有多少騎兵嗎?”
“知道個屁,”消瘦的宋國騎兵,把馬拴在官道邊的樹桿,自個靠樹躺下道,
“估摸著,至少得有二三千吧,反正到處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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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口山,宋國旗幟歪歪斜斜,
糧隊大多穿的皮甲,手里拿著一桿簡陋的長矛,
這種兵馬對付流民還行,對付楚國精銳肯定是死路一條。
甦元環顧四方,他有些害怕,作為第一線戰兵,他的經驗是很豐富的,
楚軍一定是蓄謀已久,他們要靠著糧草,誘騙玄公將軍的宋兵踏入陷阱。
“快,快……快去傳令,羊平山大軍有危險!”
甦元在大聲吼叫,但樹下的宋國騎兵一臉呆滯,明顯不相信,
這也是必然的,宋國在羊平山有五萬兵馬,
楚軍最若要進攻,最少也得有三四萬吧。
但楚國東征軍主力才幾萬?四萬出頭!
其他都是郡兵,羊平山怎麼可能有危險。
甦元見傳令兵愣愣的,也不再管他了,甦糧頭要自己想辦法通知玄公將軍。
“速速燒糧,速速燒糧!周口山是陷阱……”
一柄鋒利的制式短劍,刺穿了甦元的喉嚨。
他眼眸呆滯,手扶著脖頸,卻怎麼也止不住血,
他艱難的轉頭,看見了那個消瘦的宋軍。
此人目光炯炯,一身武者氣息猛烈,
這根本不是逃竄而來的傳令兵,分明是個年輕的楚軍精銳!
少年武者慢慢的抓住他的頭盔,略帶遺憾的道。
“甦糧頭,你是個好人,本來不用死的!但是你要放火,就不行了。”
“對不住了,這就是戰爭!”
楚國小將抽走了甦元脖子上的短劍,一股鮮血噴涌而出,
甦糧頭倒下的前一刻,看見了恐怖的場景。
無數羽箭飛入糧隊,宋軍毫無準備,慌做一團,一個個倒下。
周口山出現了大量騎兵,紅甲楚人在大肆屠殺黃衣宋人。
戰場之上,十七營騎兵獅子搏兔,依然全力以赴。
他們先進行了精準的羽箭覆蓋,隨後再殺入戰場,
這是沒懸念的戰爭,宋軍穿著皮甲,根本頂不住青山弓弩。
楚軍不用射頭,也不用射面門,基本兩輪羽箭下來,宋國的糧隊就死的差不多了。
騎兵上去一輪砍殺,不到一刻鐘,戰斗結束。
周口山,官道老樹旁。
楚軍小將扶劍而立,他輕而易舉的殺死了甦元的兩個親信,
這是兩個老實巴交的農戶,他們眼里全是恐懼,但卻義無反顧的拔刀殺向自己。
這種情況,北疆楚軍在河南戰場見多了,
這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宋國的太平道民始終認為他們才是正義的一方。
他們將要建立新的黃天政權,他們堅信黑暗腐敗將會被他們打垮,
他們將生活在一個沒有權貴的國度。
“噠噠噠噠……”
漠北馬四肢關節粗壯,看著不大,耐力卻很強。
趙小乙身覆玄甲,馬鞍帶大弓,馬後掛箭壺,丟給了樹下楚軍少年一面旗幟。
“阿張,拿著他,斥候營把宋軍甲衣也藏好,以後可能有用。”
此番偷襲如此順利,主要靠講武堂阿張率領兩百斥候,
將周口山十里之內,變成了宋軍後方的盲區。
所以此戰勝利,軍旗自然有一半是斥候營的。
少將軍李信在十七營,武川鎮的軍備和兵馬,對十七營沒有偏袒是不可能的。
無論是羽箭補充,還是斥候配比,甚至武將的強度,十七營都是最高的。
“有酒嗎?”
老樹下,阿張木然的問了趙小乙一句。
喝酒是犯軍規的,但這會打贏了,那就是去特麼的軍規。
只是猶豫了一下,趙小乙便策馬走了,
不到片刻,他從收拾宋軍衣甲的兵卒手里,接過一壺糧車上的酒。
阿張將三名黃衣宋軍小心的擺到一起,隨後撒酒祭祀了三個忠臣的宋國士卒。
某一刻,並肩而立的兩人中,阿張略帶疑惑的道。
“小乙,我們真是正義的一方嗎?”
聞言,趙小乙沉默了一會,
他目光灼灼的轉頭,敲了敲阿張的胸甲,冷喝道。
“老子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但我們一定要是贏的那方,不然二當家、老當家、你的家人,咱們的族人!都會像他們一樣。”
周口山官道,一輛輛牛車被楚軍兵卒控制,宋軍尸體被拖移至官道邊。
他們衣甲被扒了,這些東西要存著,也許以後十七營有用。
其實趙小乙也很不舒服,他們一直以楚人子弟兵自居。
這是內戰,這不是打北狄人,過去他們都是河南道的楚人。
宋國這支護糧隊,都是淳樸的農戶,
他們之間沒有欺凌壓迫,一路生火造飯,不像打仗,倒像是出來押鏢的。
正當趙小乙惆悵時,身後傳來了阿張堅定且洪亮的聲音。
“我爹給老當家做臣戶了,他希望我恭孝李氏,以後行軍別叫阿張,叫我大名——李孝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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