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好端端的下雨,今個又白干了。”
“你那點葉子算個屁,老子兩扇肉還沒說話呢!”
……
帝都洛陽。
長寧街。
驚蟄時分,陰雨綿綿。
河洛自古得天獨厚,內有洛水、伊水,百里外還有黃河滾滾而過。
這里雨水相對充沛,尤其是這個時節。
趙老頭自從扯虎皮之後,巡防軍還真就對他客客氣氣了,
為此,這老貨得瑟了很久,逢人就跟二五八一樣。
直到後來他發現,巡防軍對所有人都規規矩矩。
趙老頭不禁在攤販上吹胡子瞪眼,罵罵捏捏的嘀咕,怎把老爺的好處給別人了?
對此他極為憤怒,還說商販子都是沾了他的光。
雨水一來,小商販走的走,散的散。
賣羊肉的屠夫手臂修長,兩手用力抬起案板邊緣,將肉攤子移到了一小戶人家的牆檐下,
他還在肉案頂桿固定了兩塊木板,勉強遮點雨水,做點買賣吧。
屠夫的尖刀蹭蹭響,被他磨礪的很快,自從上元節後,他的生意好多了。
以前羊肉牛肉掛著賣幾天,現在都要搶貨了,
尤其是牛肉,河洛地區不準殺耕牛,那玩意都是草原來的。
最近運河坊市碼頭貨物量大增,各種貨物的價錢都降低了很多。
如今長寧街羊肉價八十錢,過去要二百錢。
牛肉價過去得兩貫,還買不到,現在一百八十錢都嫌貴了,不足過去得一成了。
這自古買賣要便宜,價格低了老肖賣得多,才掙得多。
要說這草原,還真是寶地,那北販子賣牛羊牲畜,孟津渡都快容不下了。
得虧聖武皇帝跟趙王厲害,能從北狄人手里搶來漠南,要趕上以前那幫酒囊飯袋,太原都能丟了去。
長寧街,細雨蒙蒙。
洛陽的青石街道依舊車水馬龍,只是貴人在馬車里,僕人們在馬車下。
一把油紙傘出現在羊屠夫老肖的視野,來的是三個半大的孩子,
一個姐姐帶著兩個弟弟,她們小心翼翼走過水窪地。
姐姐豆蔻年華,身著一件湛青繡花冬衣,兩個弟弟盡量扒著她,躲在油紙傘下。
“姐姐,就是這個廢肉,可……好吃了。”
她的弟弟是個小蘿卜,老肖記得他,前兩天見他可憐,老肖給了點牛腩肉。
姐姐秀氣的臉上有些凝重,但還是咬咬牙跟羊肉販子說,“店家,我想用橘子跟你換廢肉。”
說著,姐姐提起了葛布包袱,拿給屠夫看。
听他們說了一陣,屠夫才知道,
原來這三個都是南城頭賣橘子的商賈,
家里面肯定不會給小孩銅錢,他們就拿橘子出來換了。
古時候物資匱乏,小孩子大多調皮,掏鳥窩偷吃食,還有小孩專門蹲在隔壁家的飯點,摸個飯團就跑。
“嗯,還不錯。”肖屠夫笑眯眯的吃了一個,
三姐弟咽了咽口水,小蘿卜想伸手拿個橘子,被姐姐惡狠狠的打了手掌。
“你們這橘子哪里來的?听別人說黃河走不過了。”
“瞎說!這些橘子都是從宋國來的。”半大女孩似乎對河南叛軍很有好感,尖銳的反駁了肖屠夫。
小院柳樹,屋檐攤販。
三姐妹跟羊肉販子討價還價,這個姐姐人小脾氣可不小,一點虧都不肯吃。
屠夫用草繩串了三兩牛腩給他們,從葛布里拿走橘子,臨走時給他們一人留一個。
“姐姐,我跟你說,拿陶碗燒水,燙一下就能吃了……”
“哎呀,我試了,你相信我。”
肖屠夫一邊剝橘子,一邊望著油紙傘下,嘰嘰喳喳的姐弟,
這一刻,他眼眸深邃,不禁有些發愣。
年年歲歲過,歲歲有新人,大楚每年都有孩子長大。
只是這些孩子不知道,洛陽之外的江山已經很亂了。
太平道國在開封建立了王朝,立國號為宋!
以太平道為國教,以教義治國。
其十二方精銳威震天下,戰功赫赫者無數。
洛陽官員都說宋國不過就是一些亂民,成不了氣候。
但事實勝于雄辯,這些亂民竟然能南壓蕭氏,東攻聖清皇帝,
北還能令幽州節度使喘不過氣。
偽宋道聖儲梁麾下封了五虎大將軍,皆是能征善戰的英豪。
最近,趙老頭不知在哪听來的路邊消息,
他跟攤販們說,如今天下,跟洛陽話本三國演義的漢末差不多了。
外面都管洛陽的聖武皇帝叫西楚,管聖清皇帝叫東楚,管河南叫宋國。
天下有數的勢力多著呢,蜀王、安南、涼州、會稽、太原、南陽、幽州……
像那什麼群雄,對,群雄割據!
大人物的事,羊肉販子管不了,也不歸他管,
有武川兵神在,該是問題不大,這幫子人還能比鐵力可汗厲害?
羊肉屠夫最後吃了一個橘子,緊接著他將剩下的小心擺放在攤位上,
不多時,長寧街響起了吆喝聲。
“賣羊肉,賣牛肉,賣橘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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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二十四門。
春雨朦朧,萬物復甦。
巍峨的城牆上,身覆簑衣的帝國甲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他們披堅執銳,眼神堅定,巍然不動。
皇城已經完全換防了,崔浩成為殿前侍衛統領,江祿任副統領。
他們新建了皇宮禁軍,麾下有六個千戶,皇城內駐扎了六千精銳,
聖武皇帝跟趙王為了籠絡大楚權貴勢力,不少洛陽將門子弟被充入其中。
甚至有兩個千戶都是洛陽里的老牌將門,龔家跟薛家!
只是他們佔據高位不假,但大量基層軍官忠于聖武皇帝,他們基本是空架子。
昔日天策府項濟的護衛,也被皇帝任命到了各個地方,皇城里不少,州郡里更多。
到聖武元年二月中旬,當年跟隨項濟在太原的五百兵卒,
只要沒死的,哪怕是個小透明,最低也是七品將官了。
皇城的西側是正陽宮,正陽宮的下方有一地室,這里就是皇宮的地牢。
不同于外面的牢房,這里關押的都是王侯將相,內中雖不算華貴,但至少干淨。
一間佔地不小的囚室,裴溫披頭散發,他顫顫巍巍,自己在爐子里加了點柴火,
最近雨水多,牢房濕冷的厲害,他一身骨頭疼痛難受。
外邊天又黑了,往日里這個時候,裴溫要先用美人紙,
再由兩個雲英楚女暖床,還得美妾按壓筋骨,方才能入睡。
想到現在只能吃該死的白飯跟豚肉,他不禁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可恨的周雲!若不是這個畜生,裴家還是右丞相。
“吱……呀!”
牢房外門被打開了,老獄卒搬來一條太師椅,隨後兩個老頭諂媚的在前方引路,
一位衣著華麗的老者謝過之後,在木欄外的太師椅坐下。
這間牢房有外室和內室,這是皇宮對王侯之人獨有的尊重,審理不用去黑屋,官員來外室就行。
裴溫久未見人,不禁仔細觀看來者,他還在期待,
期待聖昌帝的殘余勢力能扳倒項濟、周雲。
“裴相,不用瞧了,是老夫。”商師成淡然一笑,打破了裴溫的幻想。
聞言,裴溫勾著身子,宛如癲狂,一步一步靠近之後,猛然狂笑起來。
“哈哈哈,商師成!你竟然又在聖武皇帝手下混了,真可笑……真可笑啊!”
“枉聖昌皇帝一直把你當左膀右臂,沒想到,你竟然是個牆頭草!卑鄙小人!”
“那裴相覺得,老夫該如何?和你一樣滅族?”左丞相商師成接過一碗溫熱的羊骨枸杞清湯,
他揮揮手,示意獄卒也給裴溫暖暖身子。
隨著聖武皇帝展開了官場肅清行動,最近這段時期,獄卒竟然收到了九成的預算,這使得大內牢房的伙食提升了不少。
商師成吃東西很節制,兩三口就不再喝了,他轉頭望著幾十年的老政敵,嘆息著搖了搖頭。
“裴相啊!你是真的看不清楚,竟然敢插手皇位之爭?”
“嘿嘿……這會你贏了,你得意!說什麼都是對的,老夫不想跟你�@攏 幣 興婺恪! br />
說到殺人,裴溫猛地抓住牢房碗口粗的木欄,惡狠狠的不服道,“你當年不也參與了河北跟關中的皇位爭斗嗎?成王敗寇而已。”
商師成的眼里閃過異色,淡淡的道。
“裴溫啊裴溫,你是真的不明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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