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回過神，將自己的經歷一一講出。
隨後他掏出信來，遞給了白慕道。
“既然您就是白慕道，這這封信就交給您了。”
白慕道輕輕接過這封信，卻沒有急著打開看，而是上下打量著劍客。
“你來找我，當真用了五十年？”
“是的。”
“你今年多少歲了？”
“應當有八十了。”
“八十歲……”
白慕道點點頭“你的前半生全部用在送信之上，後半生估摸著還有五六十年，你若是就此原路返回，估計也會將余下的生命全部用掉，也就是說，你用盡一生，就為了給我送一封信，即使這封信並非是我讓你送的，但收信的人確實是我，你是個很值得敬佩的人，嗯……”
白慕道說了很多，卻總覺得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思，遇見劍客這樣的事情，很少有人會不動容，即使白慕道幾乎一千歲了，也依然感到震撼。
“嗯……我的意思是，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劍客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
白慕道說道“你只是一個凡人，在陳長生的幫助下踏入修行門檻，但的確稱不上修行者，所以很多事情你可能不懂。”
“在這個世界中，最厲害的是化神，被稱為尊者，這樣的人只有四個，你曾經見過的陳長生，以及他身邊同行的女伴，便是其中兩位，任何一個化神尊者，都有著改變世界的能力。”
“你送信的目的是挽救血道，這種事情只是化神尊者一句話的事情，之所以要來找我，是因為我是其中一位化神尊者的弟子，我能夠在化神尊者罷了。”
“而我除去是化神尊者的弟子之外，另外一重身份便是，天底下最有可能成為新的化神尊者的人。”
“換句話說，你可以視我為天下第五人。”
“不論你想要什麼，光明正大的修行血道？在仙城之中榮華富貴的度過一生？這對我而言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呢……？”
劍客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默默的想道。
他走了五十年，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絕對不是為了榮華富貴，這是肯定的事情。
其次也絕不是為了血道修行，這些年來，他對于滅血之事也有所耳聞。
怎麼說呢？
那些落後的，效率低的，浪費多的東西，被先進，高效，節約的東西代替，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仙道就是比血道先進，血道偶然間復興，也只能是偶然，被滅也是合理的。
同樣的，進入人道盟時代的人，很難再回到道真宗時代了，除非人道盟沒了化神，道真宗又出了一個化神。
民主就是比獨裁先進，即使獨裁偶然間復興，那也只能是偶然，本就應該被推翻。
這些都是同樣的道理。
所以，即使劍客本身就是血道修行的受益者，他也並沒有強烈的渴望復興血道。
那他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劍客還是不知道。
不過，他的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了一個念頭。
“我真的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啊！”
是啊，劍客真的走了很長的一段路。
他走了一千二百萬里。
他走了五十年。
他走了大半生。
前者已經夠長了，而中者卻更漫長，但後者听起來也不差。
如果他的後半生也將走在路上，那他便是走了一生。
走了一生——沒有比這個更加遙遠的路了。
即使是億萬里，但只要是能夠用數字計算的路途，都沒有一生的路長。
生命的長度對于生命本身是無限的。
那他真的走了好長一段路，這並非是為了什麼事情，只是他想要走很長一段路，走的這段路並沒有意義，因為行路本身就充滿了意義。
他的人生不是為了什麼，送信只是一個由頭，信諾也早已在時間和經歷之中褪去色彩。
他的人生，就是行路。
于是，劍客抬起頭，對著向他許諾後半生榮華富貴的仙子說道
“我走了好長一段路。”
白慕道皺眉，她居然一時間想不到眼前這個凡人究竟要說些什麼。
隨即便听見劍客說道
“所以我想要走最長的一段路。”
白慕道問“你想要如何走？”
劍客回答“走回去就好了。”
“你自己走回去？”
“我自己走回去？”
“我可以送你回去，數月便能抵達。”
“那就不是最長的一段路了。”
“你見過的陳長生，他走了四百多年，將整個人間的每一寸土地都走遍了，你走上四千年，四萬年，也不會有他走的的路長。”
“不是的，我走的路比他長，他走的路，我走的是一生。”
白慕道沉默了一下，緩緩道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那如你所願。”
白慕道點點頭，對著劍客輕輕欠身，算是對這個值得尊敬的凡人行了一禮。
隨後她便轉身回到星瀾宗內。
劍客望著白慕道的背影，心中升起幾分悵然若失，這是正常的現象，隨即便轉過頭，踏著剛剛走過的路，又一次地往回走去。
老馬嘶鳴一聲，並不是悲憤，而是欣喜。
馬生的意義就是馳騁奔騰，它應該走在路上，而非在馬廄里養尊處優。
老馬和劍客一樣，都是走遠路的人。
他們一起送了一封目的是“救命”的信，卻沒能拯救凡人們的修行世界——已經太晚。
但在這一路上，他卻拯救了自己的世界。
他們真的走了好遠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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