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洞。
物道湖旁。
太陽還老高的時候,古元卓就已經等在這里。
水亦雪見了,心疼他,給他撐傘又帶椅。
“估計還要一兩個時辰呢,你坐著等啊。”水亦雪勸道。
古元卓站都站不住,又如何坐得住?
“我不坐,你坐。”古元卓笑道,“傘我來撐著。”
從收到子慕予要回來的傳信時起,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止過。
古元卓不肯坐,水亦雪也不坐。
兩個人,一把傘,等到西邊天際的雲霞由玫瑰紅褪作淺絳,又由淺絳轉為灰紫。
天色一寸寸暗下去,古元卓的眼楮愈來愈亮,緊緊盯著路口。
眼看天地就要被青黛色吞沒,幾道白蒙蒙的流光突然疾射而至,轉眼便到物道湖旁。
等影子落定,正是子慕予幾人。
出發的時候,子慕予祭出「君陽」幻化的盾,試試能否帶著謝婉如一起飛,誰知一試竟成功了。
所以,她給古元卓傳信後,帶著所有人直接御物飛行,終于趕到天黑之前回到羅浮洞。
“妹妹!”古元卓笑意從嘴角咧開,像一陣風一樣掠至子慕予前。
他們其實在萬神台見過不久。
可就算再逼真,那都是在夢中。
跟這種切切實實站在面前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子慕予笑著張開手臂,將風風火火跑來又急急剎住的古元卓輕輕抱了抱。
才三個月未見,這位少年就長得如此高大,肩膀寬得驚人,似乎比夢里所見更加壯實一些。
子慕予對水亦雪點點頭。
這個女孩子的臉圓潤了些,顯得氣色極佳。
那邊,齊高業被古元卓一嗓子「妹妹」給驚動了,身形一閃。
兩道青蒙蒙的亮光幾乎同時出現在子慕予不遠處。
正是齊高業和楊啟吉。
“慕予,一路辛苦了!”齊高業笑著走來。
“師父,師兄。”子慕予執禮而拜,豐俊朗及齊浪、吳念虹隨之。
見子慕予弟子禮行得恭敬虔誠,不減從前,齊高業臉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目光在幾位弟子身上一一掃過,掃至齊浪身上時停留了一陣,眼中洋溢著滿意“好好好!”
齊高業連說三個「好」字,楊啟吉听了,眼中也染上了一絲笑意。
子慕予向齊高業一一介紹了王尋、白芷、萬文恩和謝婉如。
這件事,子慕予早在給楊啟吉傳信時言及,齊高業也知曉,所以他們並不意外。
王尋曾來羅浮洞尋找過子慕予,楊啟吉和齊高業都還認得。
師徒兩人仔仔細細打量了萬文恩、白芷和謝婉如,憑他們毒辣的眼神,哪里看不到除了謝婉如,子慕予帶回來的其余幾個都非比尋常?
“不知師父師兄,可否容他們留在羅浮洞?”子慕予問。
其實憑羅浮洞的規矩,弟子的親人可以留在羅浮洞。
子慕予有此一問,是因為這些人不是她普通親人,他們沒有入羅浮洞門下的打算,何況現在住在羅浮洞里與她有關的,除了古元卓,還有馮繼洲。
算起來有六人之多。
羅浮洞弟子里就沒有帶著這麼多親人住在這里的。
這是因為,住在羅浮洞,只有羅浮洞弟子有日常配額,弟子親人的日常所有支出都需要自理,這份支出比親人在外面生活所需支出高出不少,一來二去,帶著親人同住羅浮洞的弟子少之又少。
“完全沒有問題,慕予不用多慮。若有哪個想加入羅浮洞,成為我羅浮洞弟子,隨時跟我或者你師兄提。”齊高業大手一揮。
“謝師父。”
這時候,也有其他一些弟子被驚動,紛紛出來迎接。
其中就有朱銀鳳等人。
物道湖旁一時熱鬧起來。
“師姐師兄威武,這次大揚我們羅浮洞聲威!”
“現在白玉京的弟子遇見我們,再不敢用鼻子看人了!痛快!”
“恭喜師兄師姐揚名先神洲!”
見到新面孔,弟子們更添幾分好奇和興奮。
……
楊啟吉向朱銀鳳看了一眼。
朱銀鳳立即意會,喊道“都先讓讓,以後有的是時間敘舊,他們趕了一天的路,先讓他們歇歇!”
所有弟子動作迅速,很快便讓出路來。
子慕予帶著眾人,往院子而去。
古元卓等人拿著褚破雲送的大包裹,一路發柿子。
途中,子慕予看見了站在路邊的一個人。
雲甦。
雲甦五官長開些許,顯得愈加秀麗。
只是她白玉般的臉蛋上凝著一層薄霜,眸光定在子慕予身上,像看著無生命的器物,不起波瀾。
子慕予沖她點頭示意。
雲甦沒有任何反應。
子慕予心中微異,就這樣走了過去。
行至院子,便見馮繼洲在擺著碗筷,碗筷數目是按照子慕予的傳信來的。
李秀半個月前已被徐千策派人來接回王都。
听見門口的聲音,馮繼洲抬頭看來。
三月未見,馮繼洲老了也瘦了,頜角處出現了幾道深重的褶痕,舊衣裳套在身上空蕩蕩的。
古元卓曾傳信說,這三月來,馮繼洲從沒穿過他新買的衣服,吃食也比較簡單。
“馮先生。”子慕予執禮。
“先吃飯。”馮繼洲道。
“妹妹,我給你盛湯。”古元卓笑道。
“不用,我已經盛好了。”馮繼洲道。
桌子上,確實已經擺好了一碗湯。
“該是學生給老師盛湯才是。”子慕予道。
“我們之間從沒有那麼多迂腐的大道理。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此刻還在這里,是為了等你。”馮繼洲道。
子慕予心中微微一動。
她沒再說什麼,在那碗魚湯前坐下。
馮繼洲在子慕予對面坐下。
古元卓坐在子慕予左側。
豐俊朗坐在子慕予右側。
其余人紛紛落座。
晚餐氣氛是溫馨的。
可子慕予遲遲沒動筷子,也沒捧起面前那只碗。
“妹妹,你怎麼不喝湯?我熬了許久,魚肉都融化在湯里了。還有這些菜,都是你愛吃的。快吃啊!”古元卓道。
豐俊朗很敏感,有些狐疑地望向子慕予。
子慕予笑了。
“吃,一定得吃。”她端起碗的湯,對著馮繼洲笑道,“謝謝,馮先生。”
然後大大地喝了一口。
這碗湯,色香味都正常。
可是她知道,這碗湯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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