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妖靈體的柯蘭無法重返萬神台。
四百年前，眾神在鴻蒙城布下「伏妖大禁」，陣眼就在國子書院。
此刻的柯蘭就算靠近鴻蒙城都都會出現鑽心之痛。
所以，在莊辰殊無所召的時候，他會留在距離鴻蒙城極遠的東皇墟。
莊辰殊帶著孫鴻碩回到萬神台，第一時間就要召見婁伯卿，卻被告知婁伯卿此刻就在星穹沐殿。
星穹沐殿離她的瑤華殿不遠，頃刻變成一陣花瓣旋風，向沐殿飄去。
孫鴻碩望著漫天粉色蘭瓣，有些恍神。
他們的殿下，是真的變成大姑娘了呀！
莊辰殊在沐殿門口便現出身形。
楊義最先听見動靜，走了出來，見是莊辰殊，在「攔與不攔」之間似乎有些猶豫。
攔麼，對方現在還是名義上的神皇帝姬，是星穹沐殿的真正主人，他們公子只是借用此地，怎能喧賓奪主？
但若不攔，公子正在沐浴練功，怎好讓一個女子就這樣進去？
在楊義猶猶豫豫抬起手來時，莊辰殊早已一腳邁了進去。
“殿下！”楊義微驚，“我家公子……”
他追在莊辰殊後頭。
浴殿沒有穹頂，向上望去，便是天幕。
此刻殿里與先前的明淨不同，靈霧緲緲，絲絲縷縷，繚繞升騰，與殿中輕揚的素紗融為一體。
就在層層疊疊的朦朧中，莊辰殊看見男子面朝里，正整理著剛穿好的衣物。
“什麼事，竟如此著急？”婁伯卿平靜的聲音傳出。
莊辰殊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多少有些孟浪，怔了怔，才抬手。
一物出現在掌中。
“神冊，我拿到了。”莊辰殊道。
婁伯卿動作微頓，立即轉身走出。
他細細一看，眼神驟亮︰“果然是神冊。”
莊辰殊隨意地抬抬眼，目光若此刻掠過浴殿的風，本無意在婁伯卿身上停留。
然而，像風突然靜止在半途。
他還是他。
但是，他又不是他了。
婁伯卿的變化並非大刀闊斧的雕琢，而是在原有的輪廓上重新繪制出新的線條。
顴骨和下頜線柔和，五官稜角卻有了奇山峻巒般的清傲走勢。
凌厲的俊與和緩的美高度協調。
一分不多。
一分不少。
可最先攫住莊辰殊注意的，又並非婁伯卿完美得近乎有些侵略性的容顏，而是他的眼楮。
容顏像婁伯卿這樣明顯改變當然不是一件易事。
她雖不知婁伯卿到底得到了什麼藥，用了什麼手段，又吃了多少苦頭，可這件事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
她真正驚訝的是，一個人，無論長相如何變化，眼楮也不會發生絲毫變動才是。
但是，婁伯卿的雙眼明顯跟以往不同了。
深絲絨般的瞳孔里，多了些斑斕的金點。
如此絢爛的眼楮，搭配上絕世容顏，真是……令人見之難忘。
莊辰殊的目光在婁伯卿看向她時才猝然收回。
她的手輕輕托了托。
神冊便飄到了婁伯卿跟前。
“以後神冊就由你保管。”莊辰殊道。
婁伯卿有些怔忡。
他當初提出的條件，只是借用。
“我一定會盡快找到神璽。本帝姬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莊辰殊說完，又變成一陣蘭花瓣，匆匆卷離。
其中有一瓣，就飄落在婁伯卿腳跟前。
以前莊辰殊的出場和離開並沒有這一出。
自從與婁伯卿結成同盟，莊辰殊破天荒打听了一下婁伯卿的喜好。
婁伯卿喜歡讀書。
喜歡喝茶。
還喜歡蘭花。
所以，她就成這樣了。
婁伯卿怎會不知此舉和將神冊交與他保管，都含著莊辰殊對他的討好之意。
他低頭看著那片粉色的蘭瓣，並沒有彎腰將它撿起來。
他喜歡蘭沒錯。
但不喜歡離根之蘭。
婁伯卿將神冊納進神明儲物常用之地「袖中天」，想起剛才莊辰殊看他時的神情，嘴角悄悄勾起不算張揚的笑意。
不知慕予看到這樣的他，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許久未見她了，相思入骨。
婁伯卿手一攤，掌心多出一只玉盒。
“你們自回皇師府，我見個人便回。”聲音落下，他人已經不在萬神台了。
楊升看著婁伯卿消失的方向，皺眉︰“公子那麼著急要見誰？”
楊義抿嘴無語。
還能有誰？
此刻在公子心尖上的，就唯有子慕予一人而已。
楊義扭頭就走，至浴殿門口身影便消散了。
被落下的楊升見狀，有些不滿兼委屈地嘀咕道︰“明明知道其中內情，卻不願意跟我分說。你以為我就猜不到公子要去見誰了？我腦子是轉得慢些，可是也不笨啊。就這麼走了，也不等等人家。”
他剛起意要離開，卻有個人影走了出來。
莊辰殊。
楊升見她去而復返有些詫異，急急低頭行了一禮︰“殿下。”
莊辰殊笑道︰“平日侍奉太陽神，辛苦了。不知這位……”
楊升的確覺得自己有些苦勞的。
他不像楊義那麼機警，輕易就能猜得公子的心意，因為這樣，公子更喜歡楊義陪在身邊，許多雜事辛苦事便落在了他身上。
所以莊辰殊這麼說，楊升多少有點「終于有人識得我苦」的感慨，心里對莊辰殊也多了些好感。
“我叫楊升。”他忙道。
莊辰殊略一沉吟︰“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好名字。”注︰此句出自《詩經》）
楊升一呆。
他只知自己名字里的「升」，是「一升米」的「升」。
怎麼，還有那麼高貴雅致的詩詞可以解釋的嗎？
一定要記牢。
以後跟別人解釋自己的名，便可以這麼說了。
“如日什麼，如月什麼？”楊升問。
莊辰殊笑著將剛才那句話又說了一遍，沒有絲毫不耐。
至此，楊升對莊辰殊的觀感就更好了。
“瑤華殿還有些星髓玉瀝，不知升大哥是否有時間，到我那歇歇再回皇師府，可否？”莊辰殊道。
楊升被哄得七葷八素。
堂堂神皇帝姬，竟呼自己為「大哥」！
何況，是星髓玉瀝！
這東西對三品以上神明沒什麼用處，但是對低階神明大有裨益。
“有的有的，公子說要去見一個人，應該沒那麼快回來！”楊升道。
莊辰殊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瞬間便至瑤華殿前。
不久後，一杯星髓玉瀝已經入肚。
楊升感覺自己周身暖洋洋的，體內靈力比以往不知充沛多少。
莊辰殊狀似無意問︰“你家公子，要去見誰？”
“我不知道啊，他匆匆忙忙就走了。”楊升道。
莊辰殊眼楮眯起，良久才笑︰“你家公子用的什麼藥？變化那麼明顯。”
“啊，說起這個，其實我也不知道。公子寶貝得很，都不讓我瞧。”楊升道。
莊辰殊眼角抽了抽，咬牙低聲道︰“沒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