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旁敲側擊還問了許多問題，無一不被雲熠猜中。
心中不免驚嘆。
天道降臨先神洲的事多少人當作傳說來听。
知道天道底細、將天道行事作風研究的那麼清楚、還猜到這個世界的運行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只怕僅有雲熠一人。
世人皆認為他只是萬神台上謀權奪利之徒，豈知他早站在幾乎與天道一般的高度俯瞰鴻蒙淵。
燕雀終究不知鴻鵠之志。
雲熠如此尋根究底，源于他對自己與林予安的緣分被硬生生拆解的恨，源于自己的人生被掌控的不甘，源于他對所謂命運的不服。
如果是這麼理解，雲熠所做的很多事，似乎都合情合理。
設身處地，如果她是雲熠，未必不會將事情處理得更狠絕。
無論雲熠想做什麼，有沒有別的什麼圖謀，有一件事她覺得雲熠說得對。
將「道德蹤」練至第十層，沒什麼壞處。
大一的存在讓這世間的一切術法出現了某些不確定性，她得做兩手準備。
若這個世界真有崩潰的那一天，那沒有什麼好說的，誰都是一樣的下場︰死。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自保的能力。
從被大一附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被卷進來了。
她不想成為第二個林予安。
在與雲熠的談話中，她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
那就是林予安居然可以自創神術。
若「道德蹤」真能壓制一切仙神術法，那林予安能自創神術不該成為大一和莊穹忌憚的理由才對。
難道，林予安所創神術不能為「道德蹤」所壓制？
林予安能自創神術，那她呢？
是否也可以？
“大一，還是以前那句話。奸人害我，我懲之；奸人殺我，我殺之。你若沒害我之心，我亦不會害你。”子慕予道。
“我信你個鬼。你看看我，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了？道樹沒了，現在連自由都沒有了。不是你害的？”大一道，“我看，你比莊穹更可惡！”
“別人的鍋，我從來不背的。”子慕予沒有因為莊穹的怒罵而有絲毫不快，“你附在別人身上，不就是為了奪人身體嗎？以前那些被你附身的人什麼結局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莊穹沒有讓你得逞。這是姜太公釣魚，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至于我的身體，你有本事就奪，沒本事，就別逼逼。”
“你就不怕，我直接不守這里的規矩了，立刻將你滅了？”大一恨聲道。
子慕予挑眉︰“那你滅來看看嘛！你忍受莊穹控制你那麼多年，還忍受了六伏人墓鎮壓那麼多年，要不是練過忍者神功，就是你怕自己一旦破壞了這里的規則，這些規則將不復存在。規則若不存在，你還是哪門子的天道？”
“你……”大一狠狠一噎，“呵呵。”
子慕予心神微動。
噫？
自己就是胡口一說，大一這反應怎麼回事？
難不成竟被自己胡亂說中了？
大一要守這里的規則，難道不是因為雲熠所說的「著相」，而是真有些忌諱和禁忌在里頭？
大一想要知道自己的來處，難道有什麼特別用意？
比如想尋找什麼退路？
子慕予正思考著，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慕予。”
是豐俊朗。
子慕予立即從靈墟識海離開，在梨樹橫椏上睜眼。
豐俊朗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她旁側。
他伸手摘了一個梨，用手帕擦了幾遍，遞給子慕予。
“這棵梨看著有些寒磣，結的果卻分外清甜可口，天寒不能多吃，但是值得一嘗。”豐俊朗道。
子慕予接過。
梨握在手里，有些涼意。
咬了一口。
果然脆甜。
豐俊朗安靜地看著她吃，見她嘴角有些梨汁，又抽出另外一方干淨的手帕，給她輕輕擦了擦。
手指時不時輕觸她的臉頰。
子慕予一動沒動。
豐俊朗的笑意是溫的，像冬日呵出的白氣，不聲不響融進空氣中。
子慕予轉頭，眉眼彎了︰“笑什麼？你怎麼不吃？”
豐俊朗收回目光，睫毛輕顫，聲音輕得像蝴蝶撲翅︰“沒什麼……就是覺得，今天天氣真好。”
他伸手，摘下離自己最近一只梨，細致擦了，才開吃。
唇角觸踫青皮，牙齒刺破果肉，頸側線條隨著咀嚼微微滑動。
動作一如既往的優雅耐看。
兩人吃著梨，賞著院里被封固的風景。
許久未曾感受到的閑意，竟在此處得了。
“要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子慕予問。
“嗯。東西不多。一枚與無雙脖子那枚配對的鈴鐺，一方我母親留下的私印。”豐俊朗道。
無雙是他們在青山縣買的馬。
本是吳志誠送給豐俊朗的禮物，不知為何流落在外。
如今無雙被養在羅浮洞，由外門弟子看養。
“你可能要在這等我一下，我還要去幾家店鋪取些東西。”豐俊朗道。
“去吧，這里很不錯，我剛好可以在這里眯眯。”子慕予笑道。
豐俊朗點了點頭，從枝頭跳下，往府外走去。
子慕予臉上笑容漸斂。
心口有揮之不去的沉重。
她重新仰面躺下。
長長的青絲和衣擺垂落，恍若瀑布。
因為鎮府符陣的原因，院子里無風，顯得太過安靜。
子慕予數著自己的呼吸聲。
忽然。
「沙沙沙」。
這是樹葉摩挲的聲響。
臉上有東西拂動。
子慕予感受到了本不該存在的東西——風。
在她霍然睜眼那一剎，她看見了簌簌飛落的雪。
幾粒雪落在她的臉上、眉上，迅速化成水珠。
院子里的氣溫，陡然變得跟外面一樣寒冷。
子慕予猛然坐起。
怎麼回事？
子明留下的鎮府符陣，解了？！
一道紫白色電光撕開雲層，直貫而下。
「喀嚓！」
閃電如銀鞭往老梨樹的方向抽來。
子慕予立即飛離，退至三丈遠。
霎時間，樹皮炸裂，木屑橫飛，梨果四濺。
原本已成炭木的那一半樹干迸出金紅色的火星。
子慕予氣息微喘，有些心驚地想︰雪天打雷，難不成是大一想劈死我？
她正想著，突然看天上有幾道人影迅速迫近。
子慕予身形一閃，躲在了一堵石壁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