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我鞋都要掉了，小心別把我袈裟扯壞！”弘智被王尋扯著前行，叫苦不迭。
他們趕了半個時辰的路，終于在日出時到達蒼梧縣牌坊附近。
才勻得一口氣的弘智「砰砰」砸在王尋肩膀︰“有力氣了不起，有力氣就可以當雞仔拎著走啊！”
“師叔！先救人！把人救了，王尋向您賠罪！”王尋道。
見王尋的光景遠不似往日，弘智整了整衣領︰“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讓你如此方寸大亂。”說完向前走去。
結果到了牌坊，只見著齊浪一人。
王尋急問︰“人呢？”
齊浪迎上來道︰“朱月璃已經被送回家，他們現在在武陵州。”
王尋唇皮微動，終究不敢問一句「慕予如何」，重又扯上弘智，往武陵州飛去。
齊浪跟上。
自從豐寧、公孫星辰夫婦身死，兼之巨大商業帝國唯一繼承人豐俊朗遲遲不出面，「豐商堂」早已經四分五裂，想分一杯羹的各方勢力插手，打得頭破血流。
在動亂中，船只不敢在此處停留，商人不敢在此處落腳，因人聚而起繁華又因人去而成泡影，青樓、商鋪、飯館紛紛關門。
如今接近年關，港城武陵州比以前依舊蕭條了不知凡幾。
這麼大一群外鄉人入住引起不少關注，所以王尋很快就找到了他們下榻的客棧。
白芷恰好小心翼翼地端著剛出鍋的兩碗藥從後堂走出。
王尋一頓︰“給慕予煮的？”
白芷點頭。
王尋驀地松了一口氣。
還能喝藥，說明……他不敢往那個方向想。
“她住那個房間？”王尋問。
白芷指了指樓上︰“三樓中間那個。”
王尋立即拉著弘智急烘烘往上走。
弘智的神色有些怪異︰“你想要我救的人，難道是子慕予？”
王尋一愣︰“師叔認識慕予？”
弘智猛然探手一把抓住樓梯扶欄︰“你……你先上去看看嘛，她或許早沒事了，根本不需要我來救。”
王尋扯了扯，沒能把人扯動。
“你怕慕予？”王尋皺眉。
弘智咳了咳，鼻尖抖了抖︰“師佷這樣說也太失禮，誰怕了？”
白芷端藥上來，奇怪地望著拉拉扯扯的他們。
王尋心急，終是無奈松手，先去看子慕予。
剛到房門處，謝婉如恰好開門出來。
王尋一眼就看見了子慕予。
子慕予背對著門，面朝著床。
“你回來啦。”謝婉如道。
床邊的人听見聲響，回頭。
王尋的睫毛顫了顫，目光從子慕予平靜的雙眸慢慢滑到她蒼白的唇，每一寸都極慢，似乎在確認眼前之人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他喉結滾動，想喚她的名字，卻只溢出一聲哽咽的氣音。
子慕予笑意輕淺︰“我沒事了，勞你辛苦。”
王尋喉頭一梗，更說不出什麼。
子慕予回頭，看著還沒清醒的豐俊朗，臉上浮上一縷憂色。
白芷把藥端來。
子慕予端起一碗，仰頭飲盡。
然後又端起另一碗，小心地給豐俊朗喂上。
“「續紅塵」雖然轉移了他的傷勢，可是他的潛意識還沒在受傷的狀態恢復，讓他睡一會應該就好了，你不必太擔心。”王尋道。
子慕予點頭︰“嗯，我知道了。”
等了一會兒，王尋默默退了出去。
他在走廊里站了許久，等白芷把兩只都空掉的碗端出來，才想起弘智。
“你師叔說先走了，賠罪的事先記著。”白芷道。
“我帶你去你的房間。”謝婉如道。
王尋心里想著師叔對子慕予的奇怪表現，還有剛才子慕予給豐俊朗喂藥的場景，有些心事重重跟在謝婉如後頭。
“我走後，發生了何事？”王尋問謝婉如。
謝婉如這一路所見所聞都是自己前所未見，前所未聞，心神大受沖擊，現在王尋相問，便滔滔不絕說了起來。
事無巨細，包括那藤蔓怎麼長的，那些神像如何金光大作，子慕予的傷口如何迅速愈合等等。
剛走到房門口，王尋止步。
“我要出去一趟。”王尋說完，頭也不回往外走去。
他御著法杖直接落到蒼梧縣。
他來到牌坊前，蹲下。
牌坊似乎還是那個牌坊。
歪斜倒著，漆面蒙塵。
他抬手拂了拂。
「神佑蒼梧」。
字，似乎也是原來那四個字。
可是，王尋知道，這不是昨晚那個牌坊，字，也不是昨晚的字。
昨晚，子慕予明明擦拭過此處，現在卻毫無痕跡。
王尋在石柱上掀下一點青苔，捏在指間碾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
豐俊朗在第六天才醒來。
次日，是甦雲深的出殯日。
“你們想去就去送他們一程，我就不去了。”子慕予道，“幫我把這個包袱給月璃帶過去。”
里頭，是她身上僅剩的金銀。
她不會將子明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可是這件事到底攪著她的因果。
也不忍看朱月璃生離死別的悲戚。
最後，子慕予、豐俊朗留下，其余人都去了棲霞縣。
“既然到了武陵州，你不回家看看嗎？”子慕予對豐俊朗道。
“那里有鎮府符，我進不去。”豐俊朗道。
子慕予想到了子明，眸色一黯︰“現在那道符，也未必能擋得住你。”
豐俊朗心里暗奇。
符 上凝聚著制作之人的靈力，就算制作之人身死，也不會影響符 的威力。
但是子慕予既這麼說，肯定有緣由。
很快，他們就到了豐府。
豐府門前，盡是碎石枯葉，還有不少大小不一的凹坑。
這是上次，豐俊朗和元征遇上了侍神衛打斗時留下殘跡。
與門前凌亂不同，豐府的牌匾依舊嶄新如昨，屋檐房梁也沒有因為久無人灑掃而蒙上蛛網灰塵。
此處，似已經脫離于時間之外。
子慕予先上前，「咯吱」一下，推開了門。
她回頭看向豐俊朗。
豐俊朗點頭，一步一步靠近門檻，然後抬足。
果然！
豐俊朗見自己居然毫無障礙邁進了府門，大為驚訝︰“這是為何？”
“應該是因為「續紅塵」。我能進的地方，你應該都能進。”子慕予道，“去看看吧，有什麼想帶的，都帶上，以後我們可能許久都不會來這里了。”
豐俊朗一愣︰“我們是要去哪里嗎？”
“等我們回羅浮洞過完年，就要去國子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