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縣，是怎麼回事？”子慕予繼續問。
“那只鬼初初降臨鴻蒙淵，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了一座城，那便是蒼梧縣。那些奇特的建築，你應該見過了。”
“予安經過那里，認了出來。那時附身在莊穹身上的鬼許是怕暴露自己身份來處，以不敬神明之罪降下疫病懲治蒼梧、雲安兩縣百姓，或許，那時他們就存了順道抹殺予安的意思。予安卻憑一己之力救了兩縣疫民，死里逃生的百姓為予安立祠起碑。”
“後來莊穹滅殺兩縣百姓，將那里以大陣封了起來，卻將滅殺之事嫁禍于我，這件事你也知道了。”
“許是他們數次想置予安于死地，都不能成事，後來才改了策略，轉主動進攻為控制利用。”雲熠眼中閃過一抹寒色。
“不是說大一和莊穹的靈魂融合同化了嗎？那他為何能在「六伏人墓」獨自掙脫？”子慕予問。
雲熠解釋道︰“靈魂有形無質。若彼此勢均力敵，便是融合同化。若是此消彼長，強魂便會吞噬弱魂。這只鬼應該很後悔，當初對自身過于自信，選了莊穹，卻不想差點被莊穹徹底吞噬。若不是我鎮壓了莊穹的肉身，他或許沒那麼容易從莊穹身體逃離。”
子慕予眸光一閃︰“那大一和莊穹，到底算是友，還是敵？”
若是友，想收拾莊穹，的確得先控制住大一。
若是敵，那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未必不能轉為助力。
雲熠道︰“莊穹的「斷山河」之所以會追殺你，或許並不完全是因為它在你身體上嗅出了我的氣息，它可能感受到了那只鬼的存在，莊穹神識里競爭本能在作怪。”
“你能修煉「道德蹤」，是因為那只鬼的存在。你能進入「風雪谷」，也是因為那只鬼的存在。因為無論是「道德蹤」、先神洲的一切術法、符陣，都是源于那只鬼。”
“莊穹可能也知道，那只鬼的存在是這個世界存在的基礎，若他沒了，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將無從預測。「裂神術」可能不復存在，所有規則都不復存在。”
“莊穹自信至極，倨傲至極，肯定無時無刻都在想擺脫那只鬼的控制。他冒險使用「裂神術」，除了怕死，也是想有朝一日超脫這個世間的規則。他們不可能是友，可是，也不是絕對的敵人。”
子慕予陷入沉思。
“我本來想讓你走一遍予安的成神之路。但那只鬼附在了你身上，讓我始料未及。他若發現你身上有予安的痕跡，肯定會像對付予安那樣，想盡辦法抹殺你。”
“所以有了那十年之約，我想穩住他。”
“他應該有好幾次想對你動手，沒能成功。他應該也在「殺你」和「不殺你」之間不斷搖擺。若弄不好，他會成為你最大的威脅，但若利用得好，他會是你最大的助力。”雲熠道。
子慕予無奈地嘆息一聲︰“助力？都將人家吸到靈氣之柱里去了，還想讓人家幫忙，怕不容易吧？”
“自然不容易。否則我怎麼會耗費幾百年時間來布局。”雲熠道，“走到如今這一步，你必須成神。你要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讓他不得不屈服于你。”
“你們動動嘴皮子，我就要卷生卷死。上次，你跟我說要殺的是莊穹，現在，你又設局對付大一。雲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要做的，到底是什麼？”子慕予道。
雲熠平靜地看向子慕予︰“我想要做，不過就是報個仇，順便掃清一切障礙，讓你重建鴻蒙淵秩序。”
雲熠認為子慕予的眼楮像林予安，說的是眼楮里的神采。
其實，若論形，子慕予的眼楮與雲熠幾乎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黑得發亮，深不見底。
子慕予冷笑一聲︰“我何德何能，堪負如此重任？還有，我憑什麼？”
經歷過子明帶來的教訓，子慕予算是見識到這個世界的人很會撒謊。
他們能把假的演成真的。
讓人不斷陷進真情謊言的泥淖中。
她絕對不能在同一個錯誤中栽倒兩次。
雲熠說了那麼多，很大一部分都是未經證實的猜測。
想做鴻蒙淵唯一天道神的，未必不是雲熠他自己！
合作可以。
聊天可以。
但是交心就不必了。
雲熠看著子慕予的神色漸漸柔和︰“你可以不用相信我說過什麼，你可以看著我接下來會怎麼做。”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聲喊。
“前輩，飯做好啦！”
子慕予渾身一震。
她立即邁出門口，趴在欄桿上往下張望。
見一個壯碩而略顯黝黑的年輕男子正將炒好的菜肴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元卓？！”
古元卓听見子慕予的呼喚動作一頓，脖子有些僵硬地抬頭。
“妹妹？！”
“你怎麼在這里？！”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子慕予快速從樓梯跑下。
古元卓急急放下菜盆走到樓梯口迎接︰“你慢點，慢點，別摔了！”
兩人分離的時間算長不長，算短也不短，不期在此地重逢。
子慕予一拳輕擊在古元卓健康的胸膛上︰“你又長高了。”
古元卓笑得滿臉通紅︰“我有好好吃飯。”
子慕予神思一緊︰“你為何會在這里？”
這時，雲熠正緩步從樓梯走下。
古元卓看見他，有些拘謹，沖雲熠先是拱手一拜︰“前輩。”
然後轉身跟子慕予解釋︰“我晚上睡著的時候，靈識就會來到這里，前輩指點我修煉。”古元卓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滿臉歉意，“已經有一年多了。”
又是「引夢」之術？！
子慕予看向雲熠，雙眼眯起，眼神鋒利，心中不知閃過多少念頭。
雲熠又想對古元卓做什麼？
還是想用古元卓挾制于她？！
雲熠面色如常，從子慕予身邊走過︰“既然來了，就一起吃頓家常便飯。”
石桌旁，有三張石凳。
雲熠率先坐在其中一把石凳上。
子慕予沒有動。
“元卓，帶你妹妹過來，一起吃飯。”雲熠道。
古元卓聞言，眼楮一熱。
今天，前輩第一次讓他做飯。
現在，居然還允許他同桌吃飯。
子慕予側頭，看見古元卓大為感動的樣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元卓，他知道自己口中的「前輩」是誰嗎？
子慕予上前一步，拉上古元卓︰“走，讓我嘗嘗你的手藝有沒有長進。”
吃飯時，誰都沒有做聲。
古元卓一直在低頭扒飯，除了子慕予時不時給他夾菜，他從不伸筷子到菜盤子里。
無論如何，重逢是讓人高興的事。
就算是在特別的夢中。
子慕予的眼角一直彎著。
雲熠的眼角，也跟著悄悄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