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再也顧不得大一的警告。
「君陽」在她手中變成了一樣物什。
此物通體漆黑，沒有反射一絲光澤，長長而黝黑的洞口像死神的眼楮，冷漠而無情。
子明看見此物，臉上的神情驟然凍結，眉弓僵硬地保持在抬起那一刻，瞳孔如豆。
其實，子慕予手中的「槍」與林予安曾經用過的槍大為不同。
林予安的槍是栓動式，而子慕予手中的是全自動。
林予安的槍主要是鋼和木質材料所制，而子慕予手中槍是由更高性能的鋼、各種塑料聚合物、合金、碳縴維等材料所成。
精密度、供彈方式、使用壽命、殺傷力……各個方面都不在一個檔次。
可是，槍就是槍。
外面造型上簡單來講就是槍托、槍管、扳機。
見過的人，絕對不會忘記。
何況，對子明來說，所有關于林予安的東西，都刻骨銘心。
在子明的記憶里，「槍」為林予安所制，也為林予安所毀。
這種東西，不該再出現在先神洲才對。
可是它出現了。
還是在自己要殺的人手里。
子明後頸的汗毛全部豎了起來，仿佛有無數根冰針抵在皮膚上。
“你怎麼會……”話還沒出口，他已經看到子慕予扣動扳機的手指動了。
子明十分清楚扳機扣動後意味著什麼。
死亡。
自己如果死在這樣的殺器下，強大的神魂是否頂用？
他沒有把握。
或許，他能死後再生。
也或許，他會徹徹底底死去。
眼角余光似乎看見濃霧中不遠處有個人影。
求生的本能讓子明迅疾出手將那人影拘來，抵在自己身前。
「突突」！
兩顆子彈連續射出，又戛然而止。
大一說得對，「槍」在這個世界，是破壞規則的存在。
子彈穿透飛刃，飛刃便煙消雲散。
子彈撞上陣法，那幾面旗子瞬間成為齏粉。
子明的瞳孔在身體被洞穿的那瞬驟然放大，像被刺破的墨滴，接著，漆黑的瞳仁里炸開一片瀕死的空白。
洞穿他身體的卻不是子彈。
而是一把劍——「長天」！
瞳孔一同變成一片空白的還有兩人。
豐俊朗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膛。
兩個窟窿處的肌肉翻卷著，如同被野獸撕咬過一般猙獰。
每一次心跳和呼吸，傷口都會溢出大量暗紅血液。
他，中槍了。
子慕予手中的「槍」墜落，「君陽」現出原形。
她的大腦在那一瞬沉滯，徹底宕機。
——不！
中槍的，怎麼會是豐俊朗？
她明明已經斷了「續紅塵」的聯系。
子明不是說這里很難找嗎？
豐俊朗怎麼會在此時此刻出現！
當看清是豐俊朗的那刻她就松了扣扳機的手，可是來不及了，還是有兩發子彈射了出去。
豐俊朗和子明，像折斷的花枝同時倒下去。
當子明看清被自己抓來擋住子彈的人竟是豐俊朗時，先是一愣，然後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我明明……引開了你，你怎麼……”
豐俊朗痛得有些精神恍惚。
他本循著「續紅塵」那根紅線找來，誰知半途紅線突然消失了。
倒是有個影子不斷在前面飄忽，把他往另外一個方向引去。
他跟著趕了一段路，心覺不對。
後來，又出現了一只玉色飛蝶。
听從心意，他跟著玉蝶在濃霧中穿行才來到附近。
子慕予一腳深一腳淺地撲過去。
止血訣捏了無數個。
沒用。
她將兩粒止血藥丸喂進豐俊朗嘴里，剩下的藥物全部搓碎按在豐俊朗前胸不斷冒血的兩個窟窿上。
她又從衣服上撕下許多碎布，對傷口進行加壓包扎。
貫穿傷，一共四個洞，每個洞都在滲血。
上次，龍族太子玄穹發難，豐俊朗為救她重傷，卻能奇跡般痊愈。
這一次，再不見奇跡。
子慕予胸口發出陣陣尖銳的疼痛，視線模糊。
“我該怎麼救你，我該怎麼救你……”
她不斷重復著這句話，鋪天蓋地的恐慌順著血管瘋狂流竄，手腳冰涼。
要做點什麼！
可是她的身體僵硬無比，連執行最簡單的指令都成了問題！
第一次，她像個孩子，遇見了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意外和麻煩，想張嘴求救。
“大一，救他，救他！”她的神識瘋狂吶喊。
可是，大一沒有給予回應。
子慕予心一沉，進入靈墟識海。
她的手中，有一抹寒光。
大一平靜地等著她。
“我警告過你，絕對不能再讓「槍」在先神洲出現的。”大一冷聲道。
子慕予淚流滾滾︰“先救豐俊朗。”
“救不了。”大一淡聲道。
子慕予的心猛然下墜。
“真救不了？”一串淚從她頰間滑落，“用「道德蹤」逆轉時間，也不行嗎？”
大一搖頭。
“神明殺人，人不想死，想活，有什麼錯？在這里，神明可以用神術殺人，我怎麼就不可以用槍自保？”子慕予一臉灰色，“你剛才一直在旁觀，在等什麼？或者說，你想看什麼？想看我在面臨死境時，能不能忍住把槍拔出來嗎？”
大一把肩一聳︰“子明不是說了嗎？這里有特殊的禁制。”
“你不是會受這里禁制影響的樣子。”子慕予冷聲道。
“你的眼楮一如既往的毒。”大一嘻嘻地道。
此時此刻，子慕予沒有心情和耐心與他嬉皮笑臉。
豐俊朗正在死去。
“無需試探，我明確給予你答案。就算再來一次，在我感受到自己的性命遭受威脅之時，又沒有其他保命手段的情況下，我依然會選擇開槍自保。你們，誰也別想著我會乖乖引頸受戮。”子慕予沉聲道，“我，不是林予安。”
“你既主意已定，那便只能承受隨之而來的一切後果。豐俊朗之死，就是第一個。”大一道。
子慕予搖頭︰“豐俊朗會不會死我不知道，但是你，應該要死了。這，才是第一個後果。”
她的手中，出現了一把槍。
子慕予剛進靈墟識海時便嘗試召喚了「君陽」。
沒想到一試便成。
這是她第一次將「君陽」帶進靈墟識海。
“槍既然能破壞這個世界的規則，那大一，你的存在，應該也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吧。”子慕予將槍口對準面前的男子，“豐俊朗可以死，我也可以死。但是大一，你一定會消失在我們前面。”
芝蘭玉樹的男子剎那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