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伯卿在楊義、楊升的侍奉下,沐了發和身,換了干淨的衣服。
神明不用沐浴,可用術法淨身。
可是婁伯卿喜歡凡人這個習慣。
清波浸過,可慰風塵。
此刻,他身穿素綿裁制的中衣,衣帶系得松散,外罩了一件天水碧八仙錦廣袖紗袍,襟前兩寸不攏,任由中衣雪色破開天青,濕發未冠,僅用一根素帶松垮垮挽著,腰間被發尾水珠暈濕,中衣和外罩貼在一起,如霧籠遠山。
他在欣賞新得的蘭花紅將軍。
這品蘭本不難得,只是這蘭養得極好,墨綠劍葉中劈出的艷色攝人心魄,花瓣像浸了血,邊緣凝著一線金芒,每朵花都開得傲氣十足。
眼前的蘭忽然變得模糊,坐在禪讓台廢墟里沉靜地朝他看來的子慕予逐漸清晰。
紅色確實很適合子慕予。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把待出鞘的胭脂刀。
明明身量還小,他卻能一眼看到她十六七歲時的模樣,比原來更要艷烈幾分。
婁伯卿正在出神,門處被人輕輕敲起,廣福樓的管事站在門口。
“何事?”楊升皺眉問。
婁伯卿向來不過問樓里的瑣事,平時沒有要事,閑人絕對不許上來打擾。
“有個女子在樓下等了有一陣了,說要見東家。”管事的小心道。
“可奉了名帖?”楊義問。
“她說她叫子慕予。”管事道。
“誰?”婁伯卿、楊義、楊升幾乎同時出聲。
管事渾身一凜︰“她自稱子慕予。”
婁伯卿從蘭架里閃出︰“為何不及早通傳?”
管事把頭壓低︰“她說要等等,說你可能在忙。”
“阿義阿升,快,帶她上來。”婁伯卿說完,又覺得不好,“我親自去。”
他踏出門檻時,衣服已經穿好,發絲干了,並且挽上了冠。
婁伯卿站在二樓上一看。
子慕予就坐在熙攘的大堂里。
身子微側,一只手搭在茶杯上,慢慢摩挲。
聖老說子慕予應該會在十二時辰以內恢復原來的年齡,此話果然不假。
她已經恢復十六七歲的模樣,重新穿上羅浮洞親傳弟子的服飾,紅底玄袍。
只是婁伯卿一眼就知道子慕予身上穿的這套並不是他送的那套,布料和針法遠不及他送的。
他停在那里,細細打量子慕予的神色。
她為何事而來?
難道真如聖老所說,她猜到了什麼,找他算賬來了?
婁伯卿臉色數變,漸漸忐忑躊躇起來,他該不該暫時避開,等事情過淡了再說?
可是,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子慕予朝這邊看過來了,精準無比對上婁伯卿的眼楮。
婁伯卿抖擻一下精神,往樓下走去。
子慕予站起。
“你怎麼來了?”婁伯卿笑問。
子慕予看了看婁伯卿的臉,目光從他的手上掃過。
婁伯卿知道子慕予是想看他的傷,心神微緊︰“我們上樓去詳談?”
“不了。我來是為了還你一樣東西的。”子慕予從懷中拿出一方錦帕,錦帕里包著什麼。
婁伯卿心里咯 一下,本能拒絕伸手去拿。
可是楊升為了獻殷勤,立即將東西從子慕予手上接了過去,並麻利打開錦帕,露出里頭的靈印鐲。
楊義和楊升一見到靈印鐲,就暗道一聲︰糟了。
他們忙看向婁伯卿,果見婁伯卿的臉色難看無比。
“當初它落在我手上,本就是個誤會。以前摘不下,沒辦法還你。現在可以還了。”子慕予道。
婁伯卿往子慕予前踏一步。
一道氣機從腳底迸出,一下子蔓延至整棟廣福樓。
時間突然停住。
所有人,都凝滯在上一個動作上。
除了子慕予和婁伯卿。
婁伯卿拉著子慕予,手里拿過靈印鐲︰“你跟我來。”
兩人瞬間從原地消失。
時間在這時繼續。
周圍的人都沒注意到,剛才還站在這里的兩人不見了。
他們理所當然地繼續手上的活計,繼續說腦中未出口的那句話。
只有楊義和楊升,朝樓上望了一眼。
婁伯卿和子慕予出現在廣福樓頂層,那里滿室蘭香。
婁伯卿抓著子慕予的手就要套上靈印鐲,子慕予劈手一擋,手腕一縮,抽回自己被制住的手。
“這個鐲子本就是要送你的,沒有誤會!”婁伯卿急聲道。
“我不要。”子慕予道。
“為什麼不要?!”婁伯卿聲音拔高。
“我不喜歡。”子慕予道。
“那你喜歡什麼?你喜歡什麼我送你什麼!”婁伯卿道。
“你送什麼我都不喜歡。”子慕予道。
婁伯卿瞪著子慕予,眼中浮上一層濕潤的紅︰“為什麼不喜歡?”
“喜歡與否本就是月光照雪的事,沒有為什麼。”子慕予道。
“你現在還小,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你先戴上,先回去,以後咱們再論喜不喜歡的事。”婁伯卿說完,又要去拉子慕予的手。
子慕予後退一步,手背在身後︰“你把東西收好,我們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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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伯卿靜靜地看著子慕予,將靈印鐲緊緊抓在手心︰“你想說什麼?”
“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回答「是」,或者「否」。你救過我的性命,也救過羅浮洞眾人的命,無論你的答案是什麼,這一次我都不會追究。”子慕予目光沉靜。
婁伯卿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闕天樓的事,與你是否有關?”
婁伯卿微微皺眉︰“否。”
“徐千旭那把槍,是不是你給的?”
“……否。”
“變成羅玄彬模樣,殺豐俊朗的,是不是你?”
“……,……否。”
子慕予神色變得有些悵然,低下頭︰“我知道了。”
等她再次抬頭,目光已經清明,泛著冷冰冰的碎光︰“以後見面,就不要裝認識了。”
婁伯卿目光一緊︰“什麼意思?”
“你不識我,我不識你,就這個意思。”
你不識我,所以不知我的底線,以為我很好蒙騙,以為我能忍受你的所行。
我不識你,以為你只是有心腸冷硬的一面,做起事情還是會有自己的原則。
子慕予說完,變成一縷紅玄交纏的光,在原地消失。
婁伯卿看著消失的那道紅玄之光,身影一虛,立即追去。
你救過我。
我也救過你。
如今我心已動,情初起,你說我們不認識?
絕沒這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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