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不敢肯定,今天這場戲是不是從黑衣男子走進「寧世堂」時就開始了。
但她能肯定的是,這個叫「婁伯卿」的人剛才這一跌,目標是她。
此人從繡屏中走出,心跳便開始逐漸加速,來到她身邊時跳得最快。
不是那種毫無章法的跳法。
而是緊張,砰砰砰,如密集的擂鼓聲。
見子慕予滿臉 人的森寒,又見子慕予身後沉臉怒視像頭野豹子般的古元卓,叫「阿升」的黑衣男子退縮了,轉而沖「寧世堂」大夫齊信發火︰“庸醫,你到底對我家公子做了什麼?!”
齊浪跳起來便要加入罵戰。
齊信奔過來要打齊浪。
在無人可見之處,婁伯卿在叫「阿義」的白衣中年人胳膊上點了點,以普通人听不見的聲音道︰“叫上阿升,我們快走。”
子慕予倏然看來,唇角譏誚勾起。
雙目緊閉的婁伯卿,心跳得更快了。
“楊升,公子治病要緊,咱們走!”白衣中年道。
「阿升」「阿義」都姓楊,出自同一個本家。
楊升罵罵咧咧輔助楊義將婁伯卿背上馬車。
織金軟綢繡簾落下的那刻,婁伯卿猛然睜眼坐起,嚇了楊升一跳。
“公子,你沒事吧?”楊升又驚又喜。
“噓!”婁伯卿蹙著眉頭讓他噤聲,捏著馬車窗簾一角,輕輕撩起一道細縫,看了出去。
誰知子慕予正直勾勾往這邊看過來。
婁伯卿手像觸電般縮回,臉和耳廓霎時紅透,低聲催道︰“快走,快走!”
馭車小廝揚鞭,車馬沖了出去。
“好像被她看穿了。”婁伯卿仰躺在繡榻上,拉上薄被將自己掩埋。
楊升和楊義面面相覷。
“公子剛才怎麼……”楊義忍不住小心地問。
“如果我沒猜錯,剛才那位,是子慕予。”婁伯卿扒下被子,露出鼻眼。
“在青山縣將人的斷腿縫起來的子慕予?!”
“被「君陽」奉之為主的子慕予?!”
楊升和楊義異口同聲驚呼。
“有何憑證?”楊義問。
婁伯卿坐起,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他以手帕掩唇道︰“她背著一個黑色匣子。那紋理跟梵煌城傳回來的圖是一樣的。”
“公子是說,黑匣子里是「君陽」?”楊義微驚。
“應該沒錯。”婁伯卿道,剛才尷尬羞愧的紅潮漸漸褪去,重新恢復他往日的波瀾不驚、沉穩從容。
前陣白澤神獸出世,被秦時煆成神兵「君陽」,並奉一個叫「子慕予」的人為主。
這消息和黑匣子圖案一同傳回萬神台,他驚得在書房坐了整整三天。
三天時間里,聰明如他,做了很多猜測與假設。
將十五年來記憶中的種種一一條分縷析。
走出書房的第二天,他便離開神都。
他就是奔著子慕予來的。
因為楊升跟人家起了爭執,他才掀簾看了一眼。
一眼就看見了刻在腦子里的黑匣子,還有背著黑匣子的人。
沒想到在此處突然遇見。
他很無措。
剛才他想了很多與對方搭上點關系的方式,覺得不能貿然上前結交,這讓對方起防備之心,反而不美,想來想去,最後決定以病相試。
作為醫者,不可能見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暈倒而無動于衷。
可這個人不按常理出牌,造就剛才讓他無比尷尬的一幕。
他忘記了,對方並不是真正的醫者。
對方或許也壓根不認為自己是醫者。
“果然不是尋常之人。”婁伯卿說著,眼中明暗不定。
“公子……”楊義表情有些復雜,“萬一咱們的猜測是錯的呢?要是萬神台的帝姬不是假的……”
“莊辰殊必須是假的!”婁伯卿沉聲道,他眸光微閃,“萬神台這十幾年發生的很多事都透著古怪。若當年公孫日月將真的神皇帝姬帶走,而雲熠將沈闊女兒佯裝成假帝姬端坐萬神台穩住眾神,一切容易解釋很多。”
楊義不想讓自己的主子失望,可又怕主子沉浸在不切實際的猜測中,以後會消沉,便有些艱難地道︰“可子慕予,他是男人。”
“我相信公孫日月的本事,男女這種障眼之法不在話下。”婁伯卿眼中的亮光不可逼視,“我估計萬神台也想到了這個,才會在人間使用滅靈散,誅殺十五歲的男女。”
“可是公子,若她真是神皇帝姬,公孫日月怎麼會讓她如此高調地暴露?”楊義還是覺得事情不太符合情理。
“「君陽」認主這種事情,不是公孫日月可以阻止的。過去了十五年,或許公孫日月和帝姬已經準備好了?”婁伯卿並沒有將所有問題都縷析明白。
楊義所提的這個問題便是其中一個。
公孫日月真有如此自信,將神皇帝姬徹底暴露于萬神台的靶點之下而不懼?
此舉在婁伯卿看來的確非常冒險。
“公子,你是說……你是說,剛才那個被我罵的人,有可能是真正的神皇帝姬嗎?”楊升覺得天要塌了。
楊義無奈又同情地看了楊升一眼︰“在「寧世堂」,你太沖動,吃點教訓正好。”
楊升回想起剛才子慕予和古元卓的表情,臉色有些慘淡,苦澀道︰“我這不是擔心公子的病嘛。大人有大量,她不會跟我計較的吧?”
“公子,若那人真是子慕予,讓她給公子治病豈不是更好?那我們為什麼要跑?”楊義問,“公子從神都出來,不就是為了找她嗎?”
“因為剛才實在丟臉啊!”婁伯卿扶額喟嘆,耳廓浮起紅暈,“再者,若直接上去求醫,豈不表明咱們早就調查過她?這樣她會不喜的吧?”
婁伯卿臉上再度出現情況不受控制的惘然和忐忑。
剛才他匆匆掃了子慕予一眼。
如此雌雄莫辨的皮相讓他心驚膽戰。
若此人真是神皇帝姬,那當年與自己定下婚約的便是她。
他很是懊惱。
這些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修煉得面對所有世事都能處變不驚。
可他與她還沒正式相見,情便怯了。
這樣不行。
剛才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他依稀能揣度幾分對方的性子。
果毅,通透。
何況,像神皇帝姬這種層級的人,絕對不會喜歡膽怯懦弱的男子。
剛才詐暈之舉,實在是糟糕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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