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死得悄無聲息,一如先前的雲雨和雲風。
高崢是在老趙死的當天晚上趕回來的。
豐俊朗和老莊頭在次日清晨才醒來。
古元卓對著旺財的毛皮大哭一場,和子慕予一起,將旺財用塊毯子裹了,埋在墳山。
現在問題最大的是甦柔。
“阿娘,張嘴,啊。”子慕予捧著碗米飯,將手中盛著飯和幾粒黃豆子、一塊薄肉片的小勺子推到甦柔嘴邊。
甦柔的目光定定地看向一處,沒有反應。
她身上的外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可是目光凝滯,不笑不哭也不說話,如果沒有人扶她、拉她,她會一直待在一個地方。
“元卓。”子慕予喊道。
古元卓立馬捧上早準備好的飯來到甦柔面前蹲下,迎著甦柔的目光不斷重復張嘴吃飯咀嚼的過程。
甦柔如死水一般的目光終于有些泛動,張嘴吃飯。
柳尋雙說,甦柔這是血脈瘀阻,清竅失養,從而導致的靈機失用。這需要漫長的治療過程,何時才能清醒,暫未有定論。
老趙死時,在場看著的只有古元卓、甦柔和馮繼洲。
當時古元卓被嚇得六神無主,甦柔重傷也處于糊涂狀態。
子慕予唯一要對其解釋的只有馮繼洲,可是她還沒開口,馮繼洲先說話了。
“自古人心多奸詐,世事多寡情,慕予,記住,防人莫要心存幸念。不用跟我講你如何做到的。老趙因噬魂牆而死,這個理由足夠了。”他道,“就連你身上有噬魂牆這件事,以後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馮繼洲話中有話,子慕予點頭應是。
神秘男人佔據她的軀殼專心對付老趙時,她卻看得清清楚楚。
馮繼洲最後雖然只是受了點傷,但是不影響他當時想以命相救的事實。
子慕予最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她一直以為,人命沒有輕重貴賤,沒有誰該為誰死的道理。
這種願意以命換命的恩情,她如何償還?
她終究不能,如“天地一孤嘯,匹馬又西風”那般,瀟灑恣意。
天道可怖,人途始終被裹挾前行。
甦柔病了,子慕予攬了放牛羊的活。
古元卓要跟著。
豐俊朗無所事事,也想跟著。
學生在哪,老師肯定也要到哪。
于是,鳳凰坳的山野,經常看見一群黃牛白羊,還有三撥人。
一撥,在山坡上。
豐俊朗在練劍,劍氣飄逸之余,凜冽之意與日俱增。
元征在旁,並未閑著,不斷修煉精進腳下功夫。
一撥,在一塊巨大的山石前。
古元卓手握木棍,在劈石頭。
看著古元卓雖然聰明不足,但是毅力還可,老莊頭決定更換教學方向,開始嘗試不斷錘煉古元卓的力量。
古元卓一邊劈,一邊誦讀馮繼洲留下的背書任務。
另外一撥,在山陰下。
子慕予盤腿而坐,閉目冥想。馮繼洲懸腕不停書寫,細小的墨字源源不斷灌入子慕予的太陽穴。
一天中歇時。
三個孩子躺在斜坡上。
一只手墊在脖頸處,右腿搭左腿,三人的動作如出一轍。
子慕予口中叼著狗尾巴草的草睫,側頭看坐在旁邊的馮繼洲。
“你壺里的酒,怎麼寫了那麼多字也不見少啊?”子慕予道。
馮繼洲只是神秘地笑笑︰“這可不是普通的酒,這壺也不是普通的壺。它們是我身上最重要的寶貝了。”說完,解下腰間酒壺,仰頭接住壺口傾倒出的酒線。
喝完遞給子慕予︰“你要嘗嘗嗎?”
子慕予頗有些心動,剛想伸手。
“慕予還是小孩!”老莊頭的粗嗓子突然插了進來。
伸出半截的手只能訕訕收回。
豐俊朗嗤了一聲,坐起,攤手︰“給我嘗嘗。”
“不給。”馮繼洲就這麼水靈靈拒絕了他,面不改色將酒壺蓋好,重新掛回腰上。
豐俊朗不滿撇嘴︰“你們都偏心。他有什麼值得你們這麼寶貝的?不就是頭發多一些,長得像個娘們麼?”
“哦,你嫉妒我弟弟長得俊。”古元卓站隊向來不帶猶豫。
“該嫉妒的不應該是你嗎?長眼楮的都知道,誰長得最寒磣啊。”豐俊朗嘴上從來不讓人。
“弟弟說我這種是男子氣概!”古元卓絕對不會被別人的長相攻擊給打擊到。
晚上,子慕予和沈清照舊上墳山。
無論是制作符紙、人形紙片還是法止香,都需要用到一些陰性材料。
墳壤、骨灰、死人頭發、棺材屑。
只是每種用途傀儡術施術媒介所用佐料各有側重。
施行傀儡術時,手上須得有這些特制的紙和香,或者新摘的樹葉。
有靈的東西,才能對傀儡術的口訣有所感應。
等到沈清入睡,子慕予拎了一盞燈,悄然離開茅屋。
她來到石壁處,從腰間的圓筒掏出《道德蹤》。
原本的無字書,此時不僅有字,還有畫。
上次為了躲避毒蜂下水,這本書被浸泡後又被她匆匆塞回圓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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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想起,重新拿出來時,卻發現它不僅沒有被漚壞,還呈現出字和畫。
她原本猜測,或許是寫書人用了特殊手段致此,因為在現代,也可以做到干燥時,紙張沒字,等浸濕才會顯字。
可是古元卓當時看了一眼,卻驚訝道︰“怎麼是空白的?”
古元卓看不見書上的東西。
這就不是尋常的手段可以做到的。
“這本書真不是你寫的?”子慕予問。
“我不記得了。上面的內容,倒是跟我先前使的招式十分契合。”腦中的聲音道。
“或許,是因為你看得見,我才看得見。”子慕予道。
“我不知。但既然你看得見,這便是緣分。我還可以指點你,權當賠罪,還有你願意與我分享軀體的回報。”腦中的聲音道。
子慕予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
雖然這個過程中神秘男人並不磊落,而且老趙最終是死于子明留下的噬魂牆,但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憑她未必能在老趙動手大開殺戒前激怒他,並讓他產生絕對殺意。
再者,目前她尚未發生被旁人附身的不良反應。
若能和平共處,最好不過。
子慕予盤膝坐下,打開書。
看著上面熟悉的字句,她已經不再驚訝了。
無巧不成書,《道德蹤》里的內容與《道德經》十分相似。
比如羽鴻步的口訣便只有一句︰“合抱之巨木,生于毫末;九層之高台,起于壘土;千里之遠行,始于足下;羽鴻之雄姿,在于清靈。”
插圖九幅,全是步法。
子慕予深吸了一口氣。
既然躺不平,那就變強吧。
“請先生助我。”
……
……
神都,萬神台,瑤華殿前。
高台之上,神皇帝姬莊辰殊盤腿而坐,雙目緊閉,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她的臉色很差,眉目皺成一團,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噗!”莊辰殊突然往前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往後仰倒。
“殿下!”柯蘭大驚,飛身將人接住,沖後大喊,“快,請護國神相!”
一個侍神衛立即火速跑離。
雲熠來得很快,雪浪六爪銀龍吐珠藍月綢袍映出七彩霞光。
他沉著臉色給莊辰殊把過脈,撩起衣袖,抬起兩指,指尖閃爍著白色的光,沖莊辰殊眉間點去。
莊辰殊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轉,原本的慘白逐漸恢復尋常的紅潤。
不久,長長的睫毛微顫。
莊辰殊睜眼,目色蒼茫而冷冽地盯著雲熠。
“你騙我,我的璃火熱癥明明沒好。”她道。
雲熠輕輕搖頭︰“你經脈不通與璃火熱癥無關。你毫無根基卻要練生生不息,太心急了。凡人修煉,需要循序漸進。”
「毫無根基」四個字,無疑是甩在莊辰殊臉上的巴掌。
莊辰殊眼眶驟然通紅,滿是不甘和倔強︰“可我不是凡人!”
雲熠嘆息了一聲︰“殿下,我可以助你開筋通脈,還可以注你百年功力築基。”
“當真?”莊辰殊大喜。
“可是,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要容納化解它,需要承受極大的痛苦。”雲熠道。
莊辰殊有些退縮。
她要思量,雲熠有沒有借機害她的可能。
似看清莊辰殊的心思,雲熠眼中的譏誚一閃而過。
莊辰殊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抹譏誚,勃然大怒卻臉上不顯,反有些討好地道︰“請神相助我。”
……
……
白駒過隙,光陰似箭,寸暑難留。
轉眼,便過了八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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