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陸啟霖的喜報,由縣令大人親自送去了陸家村。
陸得順和鄭氏熟練的給來報喜的一眾差役送了紅封,又給縣太爺和師爺送上喜籃。
“縣太爺,多謝您跑一趟,這個是雲來樓做的糕點,您帶回去嘗嘗。”
精致的糕點里頭,夾著厚厚的紅封。
魏宇高高興興收下了這份光明正大的“賄賂”,又說了幾句鼓勵的話,終于帶著人走了。
村子里的人齊齊上去給陸得順賀喜。
十一歲高中秀才,這是何等的榮耀?
里正笑出了滿臉菊花,帶著一眾族老擠到了陸老頭身側。
正要說話呢,就听陸老頭大喊,“發喜錢!”
陸老頭身前擺了兩筐銅錢。
這些是陸豐收過年時候準備的,早就預料到了今日。
而陸家院子里,則是擺滿了十來筐的彩色饅頭。
一只只飽滿圓胖的麒麟頭樣式。
這是陸守山的幾個兒子想出來的。
鎮上的雲來樓,他們一家經營的紅紅火火,不僅時常從府城的信上學來新菜色,他們自己也會琢磨點別的,效果都還不錯。
隨著陸得順的話音落下,整個陸家村又一次陷入了沸騰。
里正帶著族老們,話也不說了,一股腦鑽進了人群。
先把喜錢和糕餅撿了再說。
等熱熱鬧鬧過了一場,里正這才兜著沉甸甸的外衣,帶著族老們將陸得順圍在了院子里。
“六郎可是咱們全族的驕傲啊,這才十一啊,就是秀才公了?”
“哎呦,我的老天爺呀,真真是文曲星在世。”
“得順啊,六郎啥時候再回來?咱們族里得給他再擺麒麟宴啊。”
“是啊,是啊,這宴席可不能不辦,這不止是你家的大喜事,還是我們全族的天大喜事啊。”
好話一籮筐一籮筐砸向陸得順。
砸的他暈乎乎的,滿臉緋紅。
“不過是三元及第,六郎說了,前頭的簡單,不算啥,等考上舉人了再說?”陸得順笑眯眯道。
三元及第還簡單?
瞧這得意的勁兒!
他們也好想得意得意啊,自家的兔崽子怎麼就連個書都背不好啊。
“得順啊,孩子謙虛,咱們當長輩的可不能糊涂,這出了個秀才,必須得慶賀慶賀。”
眾族老說著說著,目光都看向了里正。
今日來,另還有一個目的。
里正清了清嗓子,“順三哥,不知道六郎可有書信回來,對名下田產另有安排?”
說完,他笑了笑,“這些年族里各家過的越來越好,各自田地也添了幾畝,順三哥,你別笑話我們,大家都想問六郎討點‘喜氣’。”
秀才名下一定數額的田地可以免稅。
這事,陸豐收臨走前也給陸老頭說過了。
陸得順心里有數。
招呼著眾人在院中長凳坐下,直接道,“小六才考上,只能算是附生,現在名下也就二十畝田能免糧。”
農家人不懂讀書人的東西。
但免稅多少這個門兒清,當即有族老道,“六郎那般聰慧,不是還有個什麼歲考嘛?他定能考上最厲害的生員,到時候,名下起碼能有六十畝田地可以免糧。”
“是啊,今年我們肯定不強求的,就是先來你這兒過個明路,排個隊。六郎有啥要求,也可以提。”
陸家村外姓人家不多,大都是陸氏一族的。
但陸氏一族近百年出息的人,族中規矩漸漸也不太講究了,族中禮數也省了。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族中關系沒那麼親密。
這一回,他們也是想借著將掛田的名義與陸家親近親近,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走動來往多親近。
更重要的是,走動起來,關系不能再遠著了。
陸得順搖搖頭,“豐收去府城前,交代我了。他會在府城給小六買田,沒多余的數額給族里。”
誰不知道,陸家大房當家的雖是陸豐收,實際上做主的是陸啟文?
那這就是大郎的意思?
眾人的臉色就尷尬起來。
“這樣啊,也是。听說豐收在府城又開了鋪子,生意做的越來越紅火了,你們家買個五六十畝田輕輕松松。”
“哈哈,咱們就是這麼一說,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得順,你就當我們幾個沒來過。”
里正垂著頭沒說話。
早就說了讓他先來探探口風,偏生這幾個老頭子頑固,生怕被別人搶了先,非得當面來說。
要他說,當初大郎被馬兒踩了,他們族中就該出面送點藥錢,亦或是出面去縣里給大郎討回公道。
這會眼見人家真的一飛沖天了就上門攀好處,實在理虧。
“順三哥,我們今日就是來恭喜的......”
里正努力打著圓場。
卻听見陸得順道,“我家幾次遇事,都是大家出人出力幫忙的,我們都記在心里。
大郎的意思,若是小六考上秀才,不掛田,省的說不清楚,但能買十畝田給族中當學田。”
“學田?”
眾人很是驚訝。
听過那些個大家族有祭田,產出專門用以族中祭祀的花費,甚少听說學田。
陸得順的眸子亮晶晶的,雙手背到身後,高昂著腦袋。
“十畝記在六郎名下的學田,產出歸入族里,聘請夫子教族中五歲至十五歲的孩童讀書,若能科考取得功名最好,若不能,讀書識了字,出去找活兒也輕省些。”
說完,陸得順偷偷朝鄭氏的方向看了一眼。
怎麼樣?背了好幾遍,說得還行吧?
鄭氏重重點了頭。
老頭子,總算揚眉吐氣了。
里正以及眾族老愣怔的望著陸得順。
他們想不到,陸得順一家願意為族里做到這個地步。
陸得旺和陸得福哥倆互相摟著肩,一臉驕傲望著自家三弟。
他們的三弟,從未像今日這般意氣風發。
“三兒這話說的真好啊,當年他也該上學的。”
“是啊,可惜當時太窮了,咱倆當初要是咬牙供他讀書,他......”
陸得旺心頭難受。
陸得福紅了眼眶。
沒有人能比他們懂陸得順的心情。
都說大郎聰慧,其實他們的三弟小時候也聰明的很。
可惜,他們的老爹作孽敗了家,讓他們三兄弟一無所有從村南遷到了村北。
日夜防著山中野獸,在碎石遍地雜草橫生的山腳下開墾出了田地,養護莊稼。
去碼頭打零工,去給人幫工,總算一點點掙出了他們三兄弟的生路。
四十多年過去,他們的身體都老了。
心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