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啟霖想翻白眼。
他倒是準備了點其他節目。
但,誰知道會來這麼多人啊?
他臉皮不薄,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是有幾分不好意思,還是私下再給大伯娘她們表演吧。
可惜,他還沒想好怎麼脫身呢,就听見薛禾道,“小六,我前幾日听你大伯娘跟你義母說了,說你準備一首詞,在中秋節給她們唱一段?”
小六這孩子,不肯試藥,次次放他鴿子。
神醫很生氣,必須找補回來。
啊這......
陸啟霖擠出一抹笑,“神醫,我哄長輩們玩的......”
“什麼詞?”安行問道。
這個世界是有詞的,但是極少,大都是隨曲唱誦而出。
听薛禾這麼一說,不僅安行感興趣,就是眾人也好奇起來。
盛昭明道,“小六原是準備彩衣娛親?”
陸啟文朝後頭望了一眼,鼓勵道,“小六,娘和三嬸她們就在後頭天井,她們听得見的。”
一家人原就準備在前廳一起自在過節,不分男女。
沒想到孟大人會跟著安大人一起來,于是就干脆在前廳和天井處隔了個屏風。
眾人都看著陸啟霖。
這孩子的才智,說是出口成章都不為過。已經做出了好些膾炙人口的詩句,這會眾人更加期待他要唱出來的“詞”。
陸啟霖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上了。
罷了罷了,也就是在家人面前表演變為多幾個觀眾。
都是自家人!
他朝後頭的屏風處遙遙一拜,“大伯娘,去歲過完中秋我才知道,原來您的生辰便在中秋節,我以這首詞祝您生辰快樂,芳華永駐。”
屏風後頭,陳氏紅著臉,大聲應道,“多謝小六。”
又低喃道,“小六這孩子,也不知是怎麼知道的。”
鄉下婦人,哪里會過生辰?
每逢生辰,不過是夫妻間說幾句體己話罷了。
王氏滿臉笑意,羨慕道,“大嫂,難怪大郎讀書後,中秋這日都主動給家里念詩,想來也是借機表孝心。”
陳氏一怔,“我,我原只以為是家中過中秋......還與小六開玩笑,要他今年也念一首。”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你對孩子們這麼好,都是你該享的福氣。”
陳氏重重點頭。
屏風外,陸啟霖清脆童聲響起。
“明月耀穹頂,瑞彩映庭軒。”
“恰逢佳節良夜,闔府共團圓。”
“院角金菊盛放,架上葡萄垂串,香氣漫階前。親眷相攜坐,笑語繞梁間。”
“孩童唱,瓜果薦,酒盈壇。”
“餅分玉桂,酥軟甜糯齒生涎。曾歷千山霜雪,今夕庭前戲彩,椿萱並茂時。”
“但願歡常伴,歲歲此般圓。”
陸啟霖半唱半念的說完,眾人皆還沉浸在他最後一句中。
“好!好一個但願歡常伴,歲歲此般圓!”
盛昭明拍著手掌贊道,“啟霖如此詩才,如此孝心,真是我嘉安府之幸,明日此詞必傳唱全城。”
安行頷首,“不錯。”
孟松平呆呆看著陸啟霖。
他喃喃,“曾歷千山霜雪,今夕庭前戲彩,椿萱並茂時。”
能讓一個孩子發出此等感慨的,想來這陸家夫妻對他是真的好。
好到這孩子發自內心願意將他們視作雙親。
他原想著,若是這孩子願意,他可......
如此看來,是他痴人說夢了。
也罷,再看看。
思及心底最深處那一人,心中到底生出幾分酸楚。
待到月上中天,院中人已是醉了不少。
送走了明王主僕後,安行帶著安九與孟松平告辭離去。
陸啟霖今夜就留給陸家人了。
車上,安行面色有些坨紅,卻是撩開車簾問趕車的孟松平,“如何?”
孟松平冷聲,“你有話直說。”
安行嗤笑一聲,“我問你,今日在陸家感覺如何?”
孟松平沉默半晌,“對他極好。”
“所以,收了你那點小心思。若你想的能得逞,老夫早就帶著他雲游西海,逍遙快活去了。”
孟松平勒住韁繩,停靠在一處空曠無人的牌樓下。
他壓著聲音道,“老師就剩下這麼點血脈,何必讓他冒險?我能認出來,他日他去了盛都,如何能瞞得過去?”
甚至,如他這般來辦差的,都有可能發現端倪。
安行挑眉,“那你想如何?帶回家藏起來?扼殺他的聰穎天資?令其庸庸碌碌,娶妻納妾多生子?”
孟松平一噎,“我沒這麼想。”
至少見識過這孩子的聰慧後,他就沒這麼想過了。
安行冷笑,“此時此刻,你還覺得我前幾日與你說的話太過冒險?”
他就知道,兩人誤會了這麼多年,他的提議對方不會立刻認可,果然是屬驢的!
孟松平面露煩躁,“讓這孩子堂堂正正立于人前,方法有很多!
這些年我並非什麼都不做,我在大理寺這麼多年,私下也收集到了不少證據,假以時日,待關鍵證據查到,定能為老師翻案。”
“而今你帶著他倒向明王,何嘗不是在冒險?若陛下最終屬意他人,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何不如用我的法子?”
孟松平勸道,“感念明王對孩子的照拂,這次錦衣衛之死的案子,我便助他一臂之力,他想要的結果,我可以豁出去幫他爭取。何必讓孩子早早與明王一條船?”
“你覺得,我帶上陸家下注明王是劍走偏鋒?”
安行嗤笑一聲,“你以為盛恆不知道季修賢是被冤枉的?你以為他的嫡子被做局,他看不出來?你當真以為,當年之事找到真凶就行了?”
“你......”
孟松平擰眉。
安行實在狂妄,居然直呼天子名諱!
“你還是太年輕了。”
若非孟家和許國公府連在一起,安行都不想和孟松平廢話。
太耿!
“實話告訴你吧,當年季修賢一家在流放途中被害,我的人救下季嵐後,我連夜就將此事告知了盛恆。
賭上我與他多年的情分,用我的性命和官職作保,要求他重審舞弊案。”
孟松平震驚望著他,“我不知......”
安行閉了閉眼,似是回到了當年。
目露沉痛,“你可知,他當時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