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府的書房，靜得能听見窗外春風拂過新芽的微響。
陽光透過鏤空的木窗，灑滿房間，如同不斷跳動的金豆子，空氣中彌漫著古籍特有的、淡淡的墨香和紙張的清芬。
甦寒靠坐在那張由整塊紫檀木打造的寬大書案後，手中正捏著一卷由絲帛寫就的信箋。
信紙的邊緣，還帶著一絲尚未完全散去的、屬于戰場的硝煙與風塵氣息。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抑制不住的笑意。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辰在閃爍，將整個書房都映照得明亮了三分。
“好一個郭子儀，好一個前後夾擊，甕中捉鱉！”
甦寒將信紙輕輕放在案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站在他下首的陳宮與王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急切的興奮。
陳宮上前一步，從書案上拿起那封信，一目十行地飛速瀏覽。
他那雙總是帶著幾分審視和算計的眼楮，此刻卻亮得驚人。當他看到“西路主帥閆真，已于帳中伏法”這句時，忍不住撫著長須，發出一聲由衷的贊嘆。
“郭帥此計，前後呼應，虛實結合，將閆真玩弄于股掌之間，實在是……漂亮！當世名帥，莫過于此！”
他將信遞給身旁的王猛。
王猛接過，看得同樣很快，但他那張剛毅的臉上，神情卻始終平靜如山。
只是那雙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有烈火在熊熊燃燒。
看完信，王猛沒有說話，只是將那張薄薄的信紙，重新放回了書案之上。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甦寒。
“主公，”
“至此，北玄三路伐南大軍，已去其二。東路王坤所部，已成孤軍，覆滅只在旦夕之間。”
“乾坤，已定。”
是啊，乾坤已定。
甦寒緩緩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輿圖前。
他的目光，掃過那代表著中路陳淵、西路閆真，如今已盡數插上南境旗幟的區域，心中豪情萬丈。
不到一年。
從他被當成棄子，流放南荒，到如今，北玄王朝賴以鎮壓天下的二十萬精銳，已有十二萬，在他的腳下灰飛煙滅。
這天下棋局，執棋之人，已經換了。
“公台，研墨。”甦寒開口。
“是。”陳宮立刻上前，親自為甦寒研磨。
甦寒拿起那支他最常用的紫毫筆，飽蘸濃墨，在一張空白的軍用素箋上，筆走龍蛇。
他的字跡，一如他此刻的心境，充滿了睥睨天下的霸氣與自信。
“……郭帥及諸將之功，本王已盡知。神定軍之沉穩，虎豹騎之威猛，神鋒軍之銳利，神凜、神怒二軍之悍勇，皆為我南境之柱石，國之棟梁！待凱旋之日，本王必親自為爾等設宴慶功，不醉不歸！”
“至于東路王坤殘部，”甦寒筆鋒一轉，力透紙背，“本王不要降兵，不要俘虜，更不要拖延。我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內，本王要看到，王坤的人頭，被送到南安城來！朝廷所謂的二十萬討逆大軍，要徹徹底底地，成為一個笑話！”
“前線所有戰事，依舊由郭帥全權統籌決斷，不必事事請示。本王在南安，只等你們的捷報！”
寫罷，他將筆重重一頓。
一封充滿了信任與放權的王令，就此而成。
他將信交給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錦衣衛，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緩緩轉過身，將目光投向了陳宮。
“公台，南劍關那邊，如何了？”
陳宮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凝重，他從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軍報，雙手奉上。
“回主公，文聘將軍三日前傳來密信。南離王朝，確有異動。”
甦寒接過軍報，展開細看。
“據文聘將軍麾下【無當飛軍】的斥候探查，南離已在南劍關以南三十里外，集結了不下五萬大軍，旌旗蔽日，營帳連綿。看那架勢，似乎隨時可能對我南劍關發動總攻。”
“但是……”陳宮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奇怪的是，他們只是集結，卻遲遲沒有發動任何實質性的攻擊。每日只是派出小股斥候，在關前游弋騷擾，便再無動作。”
甦寒看完軍報，臉上卻露出一絲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冷笑。
他將那份軍報隨手扔在桌上，踱步到窗前。
“他們不是不想打，是不敢打，也是……不願打。”
王猛上前一步，沉聲道“主公的意思是……他們在等？”
“不錯。”甦寒看著窗外那春意盎然的庭院，聲音里卻帶著一絲寒意，“他們在等我們和北玄朝廷，斗個兩敗俱傷，斗個你死我活。”
“北玄水師全軍覆沒，主帥周循‘戰死’于我南境之手的消息，想必早已傳回了南離。他們對我南境，恨之入骨。可同時，他們更怕。”
“他們怕我南境連北玄二十萬大軍都能正面擊潰的實力，怕我南境那些層出不窮的、聞所未聞的戰爭利器。所以，他們不敢當這個出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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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現在陳兵關下，名為威懾，實為觀望。若我南境勝，他們便可立刻退兵，甚至派來使者，祝賀‘盟友’大獲全勝，順便再哭訴一番自己被北玄‘奸賊’欺騙的‘苦楚’。”
“可若我南境敗了，或者與北玄斗得元氣大傷，”甦寒轉過身，眼中寒光一閃，“這五萬大軍，便會毫不猶豫地化作一群最貪婪的餓狼，從我們的背後，狠狠地撲上來，撕咬下最肥美的一塊血肉！”
“坐山觀虎斗，坐收漁翁之利……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陳宮與王猛听完，皆是面露恍然，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一群首鼠兩端的無膽鼠輩！”陳宮冷哼一聲。
王猛則看向甦寒，沉聲問道“那主公之意，南劍關那邊……”
“既然他們喜歡看戲，那就讓他們繼續看下去好了。”甦寒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弧度。
“傳令文聘，讓他不必主動出擊。只需依托南劍關天險，將防御工事做得滴水不漏即可。”
“那五萬南離大軍，現在對我們而言，不是威脅，反而……是一面最好的擋箭牌。”
甦寒走到輿圖前，手指在南離的位置上輕輕一點。
“雖然北玄跟南離，南轅北轍，但他們這五萬大軍不動，我那位父皇怕是會猜忌，我是否跟南離達成了某種默契。”
“等我們徹底解決了北玄這三路大軍，騰出手來……”甦寒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機。
“再來跟他們，好好算一算，他們往年劫掠南荒，與他們今天這份‘漁翁之利’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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