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峰來到第四層。
這一層人數相對較少,而且來的都是勛貴或者世家子弟。
這些人當中,真正認真讀書的人並不多,大都只是過來湊個熱鬧。
當然,也有幾個是真有學問的才子。
他們已經知曉了姜峰在第二層和第三層做出的詩詞,一個個面露欽佩。
“姜公子。”
這群人當中,領頭的是江陽侯府的世子,袁世宸。
此人衣著華貴,相貌俊朗,舉手投足之間,端的是氣度不凡。
他走上前來,對著姜峰微微行禮道︰“我們這一層,有兩個主題,其一為‘月’,其二為‘秋’。姜公子可任選一題。”
姜峰點了點頭,正當他準備吟誦時,袁世宸卻忽然打斷道︰“其實,這一層姜公子也不必再作詩詞,理當過關。”
眾人紛紛不解,就連姜峰也投去疑惑的眼神。
袁世宸笑道︰“我曾在一位長輩那里,見過一首詞,他老人家說,這是姜公子送給他的詠月詞。那首詞,讓我至今都難以忘懷。”
姜峰一愣,緊接著恍然大悟。
原來這位江陽侯世子去過老頭子那里啊。
其他人紛紛好奇問道︰“袁公子,姜公子曾作出什麼詠月詞啊?”
袁世宸看向姜峰︰“不知姜公子可否容我吟誦?”
姜峰點頭︰“袁公子請便。”
袁世宸定了定神,旋即高聲誦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
他的聲音在氣機的包裹下,起先在空曠的第四層回蕩,而後透過牆體落入第三層,使得下方的文人學士一個個屏住呼吸,認真聆听。
就連第二層,第一層的學子,耳畔也都傳來袁世宸的聲音。
所有人都沉醉在美妙的詩詞中。
但听他的語調倏地一轉,變得宛轉悠揚︰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最後,他忽然深深一嘆︰“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一刻。
整個望江閣徹底陷入了沉寂。
就連第五層的幾位院長,也在此刻陷入了沉默。
“好詞!果然是好詞啊!”
黃文羲忍不住高聲贊道︰“這是老夫听過的,最好的詠月詞!這到底是哪位學子作出的詠月詞?!”
戴伯倫喟嘆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能作出這樣的詞,老夫自嘆不如啊。”
這首詠月詞一出,滿閣上下,全場文人,無不拍案叫絕。
唯獨嚴藩低著頭,表情變得難看至極。
此時。
袁世宸雙手合攏,對著姜峰,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弟子禮節︰“姜公子,可為吾師矣。”
姜峰連忙避開,苦笑道︰“袁公子不必如此,這是我去年所寫,此時再拿出來,卻是不合文會的規矩了。”
“這樣吧,我再簡單誦一首詠月詩,袁公子再放我上去,可好?”
袁世宸連忙道︰“姜公子請。”
姜峰沉吟片刻後,再次吟誦道︰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雖然沒有《水調歌頭》那麼驚艷,可這首詩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而且一首詩直接貼合了‘秋’和‘月’兩個主題。
袁世宸徹底的心悅誠服︰“姜公子,請上五樓!”
姜峰對著眾人點了點頭,旋即便跟在梁勝身後,緩緩朝第五層走去。
來到第五層,映入眼簾的是五位圍坐在石桌旁的身影。
熟悉的文院長,赫然位列其中。
姜峰上前見禮︰“見過院長,還有諸位長輩。”
文守仁微笑著點了點頭。
梁勝主動為姜峰介紹第五層的眾人。
姜峰這才得知,這個穿錦袍的中年男人,居然就是江州刺史嚴大人!
“見過刺史大人!”
盡管目前還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可刺史府衙多名官員落馬,這位刺史大人肯定也脫不了干系啊,這人居然還有閑情雅致來參加文會……姜峰心中腹誹,可表面上依舊保持恭敬。
嚴松淡淡的點了點頭。
他自然知道姜峰是何人,也知道,對方最近抓了不少他們刺史衙門的人。
只是在這種場合,他當然不會多說什麼。
然而,他身後的嚴藩,卻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
嚴藩直接站出來,指著姜峰大聲呵斥道︰“姜峰,你一個行為卑劣被逐出書院的學子,自甘墮落跑去加入了不良人的人,有什麼資格來參加望江閣文會?”
書院學子跑去加入了不良人?
戴伯倫,黃文羲兩位院長頓時暗皺眉頭。
不良人凶名在外,惡名在內,景國讀書人皆不喜歡跟不良人打交道。
其實從這里也能看出一點端倪,為何在普通的百姓們眼里,不良人就如地獄閻羅,臭名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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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里面還有讀書人的一份功勞。
老百姓沒讀過書,哪懂得什麼大道理,可隨著讀書人一傳十,十傳百,不良人在他們心目中形象逐漸變成了索命惡鬼。
景國始終還是讀書人的天下。
姜峰淡淡的看著嚴藩︰“我本不欲前來,畢竟人在什麼位置,就該做什麼事情。如今我為不良人,自當以鏟除奸佞,緝捕凶犯為責。可院長邀請,好友相勸,又值散衙,故此便來一觀。”
“望江閣文會雖是讀書人的聚會,但兩百年以來,也並未有將人拒之樓外的道理。多年以前,也有不良人統領參加文會的先例。”
“況且,先賢言,文以載道,達者為師。這天下的道理不止于書中,更不止于讀書人。相信諸位院長也是認可這一點的。”
幾位院長皆是點了點頭。
嚴藩這番話本就站不住腳。
“不過……”
就在眾人以為此事到此為止時,姜峰的話鋒忽然一轉︰
“如果我剛剛沒听錯的話,嚴公子的意思是,我們當不良人的都是自甘墮落?”
嚴藩冷笑一聲︰“難道不是?好好的讀書人不做,非要去……”
“住口!”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旁的嚴松嚴厲呵斥。
姜峰笑了︰“好,嚴公子這句話,我記住了。回去定向統領大人轉述,請他上稟朝廷,奏明陛下,原來太祖親設的不良人府衙,在嚴公子眼中,竟然都是自甘墮落的渾人。”
“你——!”
嚴藩面色大變。
這話要是傳出去,別說上稟朝廷,哪怕傳到不良人統領的耳朵里,都夠他吃一壺的了。
“姜公子真是好口才,這斷章取義,混淆黑白的本事,真是厲害。”
嚴松不得不站出來,眼神冷厲的盯著姜峰︰
“你們不良人難道就是用的這套手段,來故意曲解他人的供詞,逼人就範的嗎?”
嚴松能坐到刺史的位置,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姜峰這套上來就給人扣帽子的把戲,他玩了不知道多少回。
姜峰平靜道︰“刺史大人,咱們說話都是要講證據的,恰好,我們不良人辦案最講證據。你說我故意曲解嚴公子的說辭,難道嚴公子剛剛沒說過,當了不良人就是自甘墮落?”
嚴松冷聲道︰“他說的是你,不是指不良人。”
姜峰故作驚呼︰“原來嚴公子的意思是,我去當了不良人就是自甘墮落,其他人就不是了?明白了,這是在故意針對我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與嚴公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嚴公子何以如何針對我啊?”
嚴藩冷哼一聲︰“我不過是看不過眼,仗義執言罷了。”
姜峰點頭︰“原來如此,嚴公子秉正無私,對于看不過眼的事,就喜歡秉公直言。正好,我有一事不明,想請大公無私的嚴公子,為我解惑。”
嚴藩剛想說話,卻被嚴松直接打斷︰“你以為這是什麼場合?你讓幾位德高望重的書院院長,在這里听你胡攪蠻纏,混淆是非?”
姜峰緩緩說道︰“原來刺史大人就是這麼秉公執法的,只許令郎冤枉我,不許我為自己辯解,明白了,咱官位沒你高,權勢沒你大,就活該被冤枉唄。”
嚴松眯著眼,眼神冷冽如霜︰“姜峰,你太放肆了!”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抵著嚴松的面,厲聲問道︰“在刺史大人看來,我為自己辯解,就是放肆嗎?大人莫要忘了,我如今也是銀牌不良人,乃是朝廷的官員,而令公子卻只是個無官無職,也無功名的讀書人。”
“站在朝廷的立場上,他出口污蔑一個朝廷命官,你身為江州刺史,更應該站在我這邊,秉公執法,而不是故意包庇!說難听點,刺史大人你這是以權謀私,故意偏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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