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困局,人們往往更傾向于先講道理而非訴諸武力,卻往往忽略了,只有在保留有足以威懾對方的武力的前提下,講出的道理才會真的有人去听。
當陳忘被雷闖押至玄武門中庭之時,卻發現白震山、戚弘毅、楊延朗、展燕、芍藥五人早被金剛網絲緊緊綁縛,在此處等候多時。
見到陳忘,五人一起看了過去。
他們的眼神中有關心,更多的卻是疑問︰“這個一路同行之人,難道果真是那名動武林的大魔頭項雲?”
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是白震山。
他挺身站立在玄武門中庭,怒吼道︰“葛修文在哪?我要見他。”
“你們明明知道少門主他已經死了,還指名道姓要他出來,是何居心?”雷闖表現出一副悲憤交加的模樣,回敬以同樣的怒吼。
听聞噩耗,白震山虎目圓瞪,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以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什麼?葛修文他已經……”
雷闖沒有給白震山繼續思考和辯駁的機會,直接指著陳忘的鼻子,開口吼道︰“少門主就是被跟你們一起而來的項雲惡賊害死的。”
此言一出,果然進一步激發了玄武門弟子們的情緒。
敢在玄武門內謀害少門主葛修文,若不手刃此寮,將之千刀萬剮,玄武門何以在江湖立足?
更何況,殺人者還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項雲。
直到此刻,白震山才意識到危險。
當初在觀景台被孔雙索帶玄武門弟子包圍的時候,幾人本欲反抗,可听到孔雙索報出項雲名號之時,白震山竟然會天真的認為憑借自己的資歷身份擔保,誤會可解。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沖突和犧牲,白震山竟親自勸說眾人不必刀兵相向,而是束手就擒。
白震山以為,憑自己的資歷見聞,自然能與葛修文將項雲之事說的明白。
可是,葛修文的死卻打破了這一切。
面對群情激憤的玄武門弟子,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更何況,他們幾人皆被堅固無比的金剛網絲綁縛,掙脫不得,想要反抗也是痴心妄想,只能任人宰割,坐以待斃。
這一局,幾乎是必死之局。
“陳大哥,你果真是那武林中惡名昭彰的項雲?”楊延朗不信他人無憑無據的信口雌黃,可眼見玄武門總管雷闖言之鑿鑿,不禁心中生疑。
展燕對中原故事雖有耳聞,但接觸不深,且草原兒女性情直爽,只相信自己的眼楮,不在乎他人的評判。
察覺出楊延朗意志不堅,展燕當即開口道︰“臭小子,你問這話,倒像第一天認識陳大哥似的。管他姓甚名誰,有多少過往故事,至少本姑娘認識他時,他便是陳忘。”
“賊女,你,你不懂……”
楊延朗從小便听著魔頭項雲的故事長大,一時之間轉不過彎來,倒也尋常。
何況,對于陳忘存疑的身份之謎,楊延朗還是想要尋一個答案。
然而,在陳忘開口之前,雷闖卻搶先一步拿出了陳忘的劍匣。
他將劍匣打開,取出寶劍,再一次示于眾人眼前,開口道︰“雲巧劍在此,還能有假不成?”
“是啊!雲巧劍乃項雲配劍,持劍者定是項雲。”
“看他年紀,也與項雲相當。”
“呵,他瞎了雙眼,也算天道報應。”
“十年銷聲匿跡,今又來我玄武門做惡,奇怪。”
“有甚奇怪,玄武甲回歸玄武門,惡賊項雲自然是又來奪甲。”
“十年前他不就已經奪了玄武甲嗎?說起來,這次他還是跟還甲的戚弘毅將軍一道前來的,好生奇怪。”
“管他怪也不怪,殘害少門主,當殺!”
“對,當殺。”
“殺!”
……
面對眾弟子七嘴八舌的紛紛議論,老成持重的鬼手七爺上前一步,擺手示意眾弟子安靜,暫時穩定住了局面。
鬼手七爺轉身問白震山︰“震山兄,听聞你膝下長子雲歌亦亡于項雲之手,而你不顧白虎堂,孤身遠涉,為子尋仇,十年未歸,此事舉世皆知。如若此人真是項雲,你該當手刃此寮,又怎會與他同流合污?還是說,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姜還是老的辣,三言兩語之間,鬼手七爺便已經發現其中的疑點和要害。
“自然是另有隱情……”
白震山話剛出口,卻被雷闖硬生生從中截斷。
雷闖大呼道︰“七爺,恐怕白老前輩也是被奸人蒙蔽,故此不明真相。如今少門主已被奸賊項雲害死,若不將之當眾處決,如何平息眾怒?”
沒有給任何人辯解和說話的機會,雷闖立刻又轉向陳忘,大聲質問道︰“項雲,你勾結黑衣,潛入玄武門,謀害少門主,認也不認?”
問罷,雷闖卻又貼近陳忘耳邊,輕聲道︰“看這幾人倒是對你義氣深重,若能認罪伏誅,我倒是能考慮放過幾位。否則,在玄武門地頭上,殺一堆也是白殺,也無非多費些口舌和工夫罷了。”
“大叔……”芍藥喊了一聲,眼楮死死盯著陳忘,似乎在等待一個確切的答案。
不知怎的,芍藥總覺得項雲這個人物和自己有很深的淵源,可每每深思此事,便會覺得心如刀絞,頭痛欲裂,仿佛有什麼不願想起的回憶似的。
陳忘點點頭,算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他隨即開口道︰“玄武門之事皆我一人所為,也應由我一力承擔。諸位想必也看到了,與我同行之人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此間之事亦與他們無關。”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放棄武力的瞬間,一切道理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陳忘深諳此中之道。
在這種情形之下,能保全同伴,已是萬幸。
听到陳忘親口承認了自己是魔頭項雲的事實,雷闖才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誅殺惡賊,為少門主報仇!”雷闖進一步大喊口號,煽動弟子情緒。
群情激憤,兵器齊鳴,場面一度陷入失控的邊緣。
“殺!”雷闖高舉槳刀,瞄準了陳忘的脖頸。
“不要。”
同行的其余幾人還是無法接受陳忘便是魔頭項雲的事實,欲要相救,無奈金剛網絲堅韌無比,一時竟無法掙脫。
“諾大的玄武門……”
戚弘毅常于軍隊之前講話,開口不凡,聲若洪鐘,一下便壓住了所有人的喊殺聲。
見四周陷入短暫的安靜,戚弘毅繼續著他的話題︰“諾大的一個玄武門,姓葛的還沒死光,什麼時候輪到姓雷的做主了?”
戚弘毅此言,十分無禮,幾乎是將玄武門弟子的滿腔怒火一下子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幸得鬼手七爺反應極快,及時開口,接著戚弘毅的話茬子,開口道︰“雷總管,此事關系重大,還須待二少爺葛修武歸來,再做定奪。”
雷闖並不急于一時。
深謀遠慮多年,最後的時刻,他也不願意留下任何口實和把柄。
“雷總管,雷總管……”雷闖剛把槳刀放下,便見孔雙索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氣喘吁吁地奔入玄武門。
雷闖見孔雙索一人跑來,心中頓感放心。
他開口問道︰“叫你喚葛修武回來,他人呢?”
孔雙索聞言,竟跪在地上,哭道︰“我抓了魔頭項雲的幾個同伴之後,听聞二少爺于追魚節遭遇水匪鄭憨大,追之而去。我憂心二少爺安危,便親自帶了三名弟子,乘舟盾去追,一路追至大海眼,卻見水面上只有一艘無人帆船和尹三刀的舟盾。”
“修武他人呢?”鬼手七爺聲音顫抖,顯得有些焦急。
孔雙索回道︰“待我向尹三刀打听二少爺下落,才知道他與那鄭憨大一同躍入大海眼中,已許久不曾上浮。恐怕,恐怕……”
“恐怕什麼?”雷闖喝問道。
“恐怕已凶多吉少,”孔雙索哭道︰“尹三刀叫我先回玄武門說明此事,他自己則親自帶三名弟子在大海眼處搜尋,若有結果,再來通稟。”
“修武。”鬼手七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期盼,身子一軟,一下癱倒在地上。
“二哥!”勝英奇臉上淚痕未干,再次伏地痛哭起來。
雷闖見狀,也假模假樣擠出幾滴眼淚,喊道︰“天吶,你非要亡我玄武門不可嗎?”
玄武門一日之內,連喪兩名公子,群情悲憤,舉眾哀慟。
而哀痛之情,亦將轉化為對殺人凶手的恨火。
百千兵刃,直指項雲。
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