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機關算盡誤“殺一人”,陳忘等人殫精竭慮卻只為“救一人”。
三天很短,只是人們一生無數個日夜的彈指一揮;三天又很長,是朋友相知相遇的時時刻刻,是戀人相依相偎的分分秒秒。
而此刻,三天,是項人爾生死命數的倒計時。
三天的不茶不飯,三天的不言不語,三天的不眠不休,三天的不離不棄……
第三天的清晨,所有人都聚集在那一間屋子里,共同等待一個奇跡。
奇跡總是會發生的,難道不是嗎?
時間的沙漏在不緊不慢的流淌著。
它最公平,既不會為誰快一分,也不會為誰慢一秒。
可是在這最後的時刻,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期盼它能夠慢一點,再慢一點,讓它等等那個“熟睡”的人,就像等待一個奇跡的發生。
沙漏里的沙子卻不懂人們的心思,仍然跟隨著自己固有的節奏緩緩流淌。
沒多久,就連最後一粒沙子也掉落下來,隨著這一粒沙子的墜落,人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從沙漏轉向躺在床上的項人爾。
奇跡不總是發生在最後一秒嗎?
靜……
靜的幾乎能听到那粒沙子落下的聲音。
奇跡並沒有發生,項人爾依舊毫無動靜的躺在床上。
“七爺,這……”陳忘仍心存希望。
“唉!”
鬼手七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本就是活死人,全靠一口氣囊吊著性命。可三天不進水米,便是神仙轉世,又怎能活命?”
“嗨!”洛人豪一拳砸在柱子上,震的房梁落下不少灰塵。
其他人也不忍去看。
他們曾經歷了這麼多事,都能逢凶化吉,便以為這次也一定一樣。
可世事無常,天公作美也只是美好的傳說罷了。
希望破滅的這一刻,人們心中仿佛淤積了沉重的塊壘,說不出什麼滋味。
悲傷在蔓延著,沉默不語的人們沉浸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目光卻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個應該是最為悲傷的人——一直守著項人爾的姑娘李詩詩。
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驚奇地發現,這三天里,她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李詩詩是最典型的那一種姑娘︰知書達禮,秀外慧中,溫文爾雅,端正賢淑……
她的身上本就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在家族的燻陶和學識的涵養中長期浸潤,生養出的那種書卷氣質,以及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獨特的氣質美。
白衣勝雪,長發如瀑,是所有男孩子想象中夢中情人的模樣。
可現在的她,卻與上面的描述半點兒也搭不上邊兒。
勝雪的白衣竟顯得髒污發黃,柔順的長發也變得油膩粘結,甚至還間雜著數縷白絲。
在鬼手七爺宣判的項人爾的死訊的時候,她竟沒有哭泣,沒有大鬧,沒有暈倒……
她只是坐在那里,彎著腰,眼楮一動不動地盯著項人爾的臉,曾經雪白細膩的柔荑變得干枯,卻緊緊捏著維持項人爾生命的氣囊。
一下,一下,一下……
從未停止過。
大家突然想起芍藥跟他們說過的話︰三天來,李詩詩一直坐在這,沒有吃飯,沒有睡覺,甚至沒有排泄……
摒棄了一切的生理和心理的需求,將那氣囊一直捏在自己手中,仿佛捏著項人爾的性命。
楊延朗看著她這副樣子,于心不忍,勸解道︰“詩詩姐,項大哥他已經,已經……”
他忽然哽住,始終說不出那個“死”字。
李詩詩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和動作,仿佛將自己與項人爾同其他人隔絕開來,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
“李,李老師,你別,別這樣。”就連年少的張博文都感覺到了一種別樣的壓抑。
沉默和無動于衷,遠比痛哭和歇斯底里來的可怕。
“弟妹,你……”
洛人豪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是性情中人,洛家鏢局的傳人,自己唯一的師弟死了,他也很傷心,低著頭,不想讓人看到他噙在豹眼中的眼淚。
“姑娘,人死不能復生,”白震山開口道︰“害死他的,是水匪頭子鄭憨大,老夫答應你,定殺了這廝,為他報仇。”
白震山深知,想讓一個絕望的人有活下去的勇氣,仇恨是其中的一種方式。
“大叔,詩詩姐她……”見到李詩詩仍然無動于衷,芍藥拉著陳忘的胳膊,向他求助。
哀莫大于心死,陳忘怎能不明白?
十年前,面臨同樣的事情,他用酒麻痹自己,孤身走到滿是仇敵的江湖之中。
他曾欲求死,在街上大聲表露自己的身份,可笑的是,沒有人信他,沒有人會將一個蓬頭垢面的醉漢與風華絕代的少年盟主聯系在一起。
各大幫派都在搜尋項雲,欲除之而後快,可當他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卻被他們當做醉酒的瘋子暴揍一頓,扔進草料堆里不聞不問。
拉草料的馬車載著他,一路走到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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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死不能。
陳忘沒有勸解李詩詩,而是轉向展燕︰“展姑娘,強制帶她離開,就算打暈她也好,這是保住她性命的唯一方法。”
“陳大哥?”展燕疑惑地看向陳忘,卻見那目盲的中年人堅定地點了點頭。
一路走來,這支小隊伍逐漸建立起一種對陳忘的天然信任,似乎這個中年人身上有一種難以說明的魅力,或者說是魔力。
展燕似乎讀懂了陳忘的意思。
她走近李詩詩,剛要踫她,卻見李詩詩低垂的頭顱突然抬起來,面向自己。
四目相對,展燕看到的,是一張蒼白的,形容枯槁的面龐,深陷入骨頭的眼窩漆黑無光,夾著兩顆布滿血絲的眼球。
那雙血紅的眼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展燕,竟將這個身負一身武藝的姑娘嚇得退了一步,想去拉李詩詩的手怔在半空,卻始終伸不出去。
“出去。”李詩詩聲音不大,平靜,沒有一絲情緒的變化。
“詩詩,你不能這樣,人死不能復生,可活著的人不是還要活下去嗎?”展燕平復了一下怦怦亂跳的心髒,輕聲勸解道。
“我不明白,”依然是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他明明沒有死,為什麼你們都要說他死了?這些天,是我一直陪著他,他還活著,我感受的到,我知道,只要我的手不停,他就能一直活下去。”
“詩詩姐,我們也很想項大哥活下去,可你要接受事實。”楊延朗看著李詩詩的樣子,心中像壓著一塊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
鬼手七爺也開口道︰“沒錯,他看起來的確像是’活著’,他有心跳,也能靠你手中的氣囊呼吸,可這都是假的。他的軀體雖然在運轉,可魂魄卻未回歸,嚴謹的說,只是一種活死人的狀態。更何況,長期沒有進食,你會親眼看到他的身體會漸漸虛弱,腐爛……以你的狀態,這樣下去,恐怕也挺不到這一天。”
醫者的話總是這麼冰冷無情。
“你們出去吧!”李詩詩麻木的看著這滿屋子的人,冷冷的說。
其他人卻不肯走。
他們已經失去了項人爾,怎能再失去李詩詩?
“我求求你們,快出去吧!”
李詩詩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不肯相信自己?為什麼他們就這麼放棄了?
她看著他們,眼中滿是央求與無助。
李詩詩作為洛城李家的後輩,跟白家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身為長輩,白震山不忍看到李詩詩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搖了搖頭,轉身走出了屋子。
其他人也不忍心再說什麼,跟著白震山走了出去,最後離開的展燕將房門輕輕關上。
然而大家卻並未走遠,靜靜地等在門口,等她接受現實的時候,或者等她身體支持不住的時候。
屋子里,只剩下李詩詩陪著項人爾。
不離,不棄,不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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