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朱大昌的心情極佳。
不僅大名鼎鼎的歸雲山莊主動來投,願為平南王軍資以軍費;就連那死硬如頑石的御史大人于文正,也不知怎的,竟被越澗說動,表示只要事成之後善待皇帝,便願同平南王一道鏟除奸佞,清君之側。
有此大功兩件,不知平南王在前線得知,要如何對自己加以褒獎呢!
隨從們看朱大昌心情大好,也在旁附和︰“如今天助我軍,得歸雲山莊不愁糧餉,得于文正可得民心。如此,大事必成啊!到時平南王榮登九五,您身為親屬,又立大功,裂土封侯,不在話下。”
隨從們巧舌如簧,每每哄的朱大昌心花怒放,難掩喜悅之情,當即表示要大擺筵席,歡迎于文正及雲公子二位加入,並犒賞留守諸將。
決心已定,便安排手下各自準備,並通知野狼幫幫主衛霃及平南守將鐘躍同來參與。
軍師越澗去請于文正,朱大昌本人則親自去結義兄弟雲公子住處相邀。
此時,化名雲公子的陳忘正與風萬千于屋中商議巧取平南城之策。
“項人爾準備的如何?”陳忘問道。
“如你所料,眾官雖暫時依附平南王,大多是迫于形勢。項人爾攜錦衣令召之,並承諾保家屬無虞,眾官皆願跟從。現已攜衙役兵勇,星夜趕來,最晚今夜便到。”風萬千回答。
“擂鼓旗幟準備的怎樣?”陳忘又問。
“三娘帶山莊人手加緊趕制,已經齊備,並運至平南城下,你就放心吧!”風萬千拍了拍陳忘肩膀,表示不必憂慮。
“那……”陳忘不忍開口,但事關重大,不得不問︰“怒城縣武定邊如何?”
“洛人豪已經找到他了,得知消息,他雖悲痛欲絕,”說到這,風萬千猶豫了片刻,才繼續說道︰“但得知罪魁已經伏誅,且大事在前,已下定決心先全大義,再報家仇。”
“什麼?他難道不知道死的人不是罪魁衛豺,而是牢中一替死死囚?”陳忘表示憂慮。
風萬千沉吟一陣,便答︰“是我不讓人告訴他的。喪女之痛,足使人悲痛欲絕,武定邊雖深明大義,然而若知曉罪魁未死,難免不會怒氣沖頂,喪失理智。你我所行之事,乃險中求勝,實在不能再徒增變數。”
“唉,”陳忘嘆了一聲,心中雖隱隱感到擔心,也只好說︰“姑且如此吧!”
談話之間,忽听門外腳步匆匆,朱大昌人未至聲先到︰“雲兄,我欲于今夜大擺筵席,請雲兄及于文正並城中諸將一起宴飲,慶賀我軍得雲兄及于大人兩位助力啊!”
听到門外聲響,風萬千拜別陳忘,回到客房之中。
陳忘則開門迎接朱大昌,口中假意客氣道︰“朱兄何必破費。”
話雖如此,陳忘心中卻暗喜,直道“天助我也”。
朱大昌自以為平南王剛剛起兵,便有名士相投,乃民心所向,必能成功。又被部下吹捧,沉浸于裂土封王的大夢之中,哪管其余?
他興奮地喊道︰“雲兄,你我相逢恨晚,知己難求,又有越澗說動天下名士于文正歸附,可謂雙喜臨門。得你二人助力,別說一頓酒宴,就是日日美酒笙歌伺候,我也甘願啊!”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今晚定去赴約。”陳忘雖笑里藏刀,朱大昌卻渾然不覺。
二人客套相談之間,怒城縣武定邊已應朱大昌之詔,正欲進城。
不過,他此行並非獨自一人,而是帶了一支喪葬隊伍,抬棺打幡、撒錢吹打,一應俱全,足有數十人之眾。
武定邊身著喪服,一步一哭,極其哀痛,發自肺腑,撼人心魂,涕泗橫流,幾欲昏倒。
有一豹頭環目的彪形大漢在旁攙扶勸慰,料是喪葬隊伍的班主,可武定邊中年喪女,白發人送黑發人,又如何勸的住呢!
這一喪葬隊伍正欲進城,卻遇到鐘躍的守城軍士阻攔,欲對棺槨及人員做例行檢查。
不料,此舉卻遭武定邊破口大罵,直言人既已死,棺槨反遭其辱,何其無情,並拒不接受檢查。
雙方一時僵住,只好報朱大昌裁決。
朱大昌正邀請陳忘赴宴,得知武定邊于城門嚎哭,自覺晦氣,打發軍士道︰“叔叔大軍北征之前,曾交代我守好平南城。一干進城人馬,需嚴加盤問,無人例外。難道區區一個怒城縣令,你們都搞不定嗎?”
軍士得令,正欲回轉,卻被陳忘攔下。
朱大昌見陳忘阻攔,詢問道︰“莫非雲公子另有高見?”
“朱兄,此事慎重啊!武定邊女兒新喪,其情可憫。況且其女死于衛豺之手,我們雖殺一死囚代為受過,終究有愧于他。不妨容他進城,于家屬居處為女兒收斂尸身,並厚恤之。如今平南王剛剛起事,後方需盡力維穩,此舉可招攬人心,安撫其他官員,避免樹敵啊!”
說著話,陳忘漸漸走近朱大昌,靠近他的耳朵說︰“若如此,武定邊仍不肯罷休,殺之未遲。此乃書中所言’先禮後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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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昌听罷,連連稱好。
他吩咐道︰“讓守城軍士放武定邊等人進城,容他進入家屬居處,為女兒收斂尸身。同時命令野狼幫眾,見到此人定要好生款待,切莫為難于他。”
想了一想,他又補充道︰“告訴衛霃,他弟弟之事我已幫他瞞下,若武定邊在野狼幫中未曾生事而再有閃失,定拿他問罪。”
軍士接令,立刻前去傳報。
衛霃得知武定邊進城,要去家屬居處收殮女兒尸身,心中不安。
只因他對麾下野狼幫常不加約束,對囚于城中的官員家屬多有欺凌,又以非常手段控制,唯恐泄露。
無奈此刻自己已接朱大昌之命赴宴,只好吩咐弟弟衛豺扮作小兵,隨從監視武定邊,絕不能使他與其他官員家屬接觸。
若有異動,可先斬後奏。
武定邊及喪葬隊伍雖到家屬居處,卻常有狼衛相隨監視,其余家屬道路以目,似有千言萬語,卻不敢發一言以對。
武定邊見狀,也不追問,一門心思為女兒辦喪守尸,悲聲痛哭聲聲入耳,狼衛們漸漸不再警覺。
當夜,朱大昌春風得意,于平南王府大宴賓客。
朱大昌自居上首,于文正居右,越澗陪席;陳忘居左,風萬千及楚逍遠在其後,丫頭芍藥陪侍一旁。
至于鐘躍衛霃,則分別坐于下首,二將素來不和,自將座位搬開,遙遙相對。
中有窈窕美人,載歌載舞,以為助興。
朱大昌左右擁抱,好不快活;衛霃形容粗獷,亦攬一美人在懷,褻玩嬉鬧,毫不顧忌。
陳忘以歸雲山莊雲公子自居,逢場作戲,左右逢源;于文正卻與此中場景極不相稱,坐臥不安,對美人閉目不見,對佳樂塞耳不听,佳肴在前,卻食不甘味,只盼著宴席早日結束。
至于鐘躍,卻以守城任重為由,拒不飲酒,無論陳忘等人如何相勸,都無成效。
朱大昌已有幾分醉意,見此情形,嫌鐘躍掃興,竟使美人敬酒,揚言鐘躍若執意不飲,便是美人之罪,當立即斬殺之。
那美人戰戰兢兢,跪求鐘躍飲酒。
鐘躍心中不忍,勉強飲了一杯,心中已覺受辱,憤懣難平。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朱大昌已酩酊大醉,于座上酣睡。衛霃亦腳步虛浮,兩眼昏花。
正在此刻,一聲尖銳的哨音從王府外傳來。
筵席上的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抹紅光劃破漆黑的夜空,直沖天宇,如同一朵妖艷的紅花,開放在平南王府的上空,將黑氣沉沉的平南王府映的通紅。
除了他們,還有無數人同樣在仰望天空︰城外,項人爾、包三娘、西南官員及衙役兵勇數千;城內,怒城縣令武定邊及扮作喪葬隊伍的洛人豪和其麾下招募來的尚未來得及跟隨大部隊招安的天道軍游勇。
經過長時間的蟄伏,城內城外終于一同等到了可以開始行動的信號。
進攻的號角正式吹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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