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形勢發生變化時,生死相斗過的敵人也能變成短暫的同盟。
听了萬靈風的講述,展燕終于了結了心中的一些疑問,也終于明白了當初在祭壇之上初見寒香之時,看到的那一雙綠色的眼楮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不久前在隆城的時候,二人畢竟曾經和黑衣組織是生死相斗的敵人。
眼前的這個馭狼者萬靈風,更是和自己交過手的存在,更不用說那頭險些要了白震山性命的人狼阿穆隆。
鑒于此。展燕完全不信任萬靈風。
于是她轉向相對比較熟悉的小女孩兒寒香,問道︰“凌,哦,不,寒香,你既然屬于黑衣,為什麼又以凌香的身份來到了這個偏遠的小鎮呢?”
寒香完全具備凌香和凌寒的記憶,對于解救過自己的展燕自然也是十分信任的。
她與萬靈風交換了一下眼色,將自己的任務以及流落安南鎮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講述出來。
這事情,還要從西南匪患說起。
當初,西南剛開始鬧匪患,平南王朱昊祖上報朝廷的同時,竟主動請纓剿匪,為皇上分憂。
朱昊祖上書直言︰
先祖朱國忠征西南、撫百姓,使此不毛之地歸于王化,太祖念先祖之功,始封王爵。
臣蒙祖上蔭蔽,繼承平南王爵位,未建尺寸之功,心實不安。
如今西南又有叛亂,朱昊祖豈能坐視不理,令祖上蒙羞。
臣懇請陛下,許臣帶兵剿匪,重現祖上榮光,重振平南王府雄風。
為朝廷平定內亂,為陛下分憂。
朱昊祖伏惟聖恩,敢不捐軀以報!
如此上書,有理有據。
皇帝當即予以褒獎,分發錢糧,應允朱昊祖剿匪之請。
但是,一向不理朝政的皇帝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依照祖制,藩王兵力不得過千,憑借平南王府的幾百府兵,怎能擔當剿匪大任?
時任兵部尚書的于文正卻想到了這件事。
他進言道︰“陛下,朝廷祖制,藩王府兵不可過千,如何擔當剿匪大任?”
“于大人考慮周到,區區數百府兵怎敵得過悍匪,請陛下許平南王自行征兵之權,”于文正話未說完,便被嚴蕃生生打斷,截住于文正的話道︰“陛下,平南王朱昊祖主動為陛下分憂,可見忠心耿耿,又世居西南,了解民情,派他剿匪最為合適。更何況……”
“何況什麼?”皇帝見嚴蕃朝自己使眼色,卻始終不肯開口,便主動問道。
嚴蕃見皇帝來了興致,不再昏昏欲睡,道︰“何況朝廷精兵,多陳列北方,防備胡人。若調兵入西南,不僅會使北方空虛,還需要很大的軍費開銷。若許平南王就地征兵,亦可就地征稅征糧,免于運輸損耗,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權臣之所以為權臣,就在于他能猜到皇帝的心思。
皇帝對別的事沒興趣,對于省錢卻是很有興趣的。
這不,嚴蕃一開口,他就知道嚴蕃為何對他使眼色︰最近,嚴蕃的兒子嚴仕龍正在為皇帝監造新宮,若這筆錢用作軍費,恐怕皇帝要晚一些才能住上新房子了。
想到這一節,皇帝急忙應允道︰“愛卿所言甚是,就許給平南王征兵之權。”
“陛下……”于文正當然不肯輕易放棄,還想開口勸阻。
皇帝可不想于文正開口,耽誤了他住新房子。
于是他急忙截住話頭,道︰“于愛卿,近日邊報頻傳,說北方胡人有所異動,朕命你兼任巡邊御史,代朕視察北方邊界。”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于文正也只得無奈領命。
事實上,嚴蕃之所以力挺平南王朱昊祖,是私下里進行了交易的。
朱昊祖雖居于偏遠西南,卻常常賄賂朝臣,更將西南獨一份兒的苦茗茶定期獻給嚴蕃。
苦茗茶做茶飲用,已是一絕,可嚴家更有妙用,便是將之點燃,吸入肺腑,立時便有飄飄欲仙之感,個中滋味,也只有神仙知曉了。
雖然如此,嚴蕃老狐狸畢竟依附于朝廷,為了確保朱昊祖只是為了借剿匪撈一筆錢財功勛,而沒有更大的野心,他特地將常駐西南的黑衣七隊隊長草鬼婆寒香安插在朱昊祖軍營之中,作為自己的眼線,監視朱昊祖的一舉一動。
寒香並不可怕,身處毒蟲遍布的西南地界的寒香卻異常可怕。
平南王朱昊祖投鼠忌器,小心翼翼地經營著自己的勢力,擴軍剿匪之余,收納的財貨也沒少向嚴蕃上繳。
然而,百密終有一疏。
朱昊祖所圖越大,便越容易露出蛛絲馬跡。
寒香在平南王府之中,很快便發現了諸多疑點。
首先,平南王有四大家將,分別為周熊吳羆王豹鄭虎,周熊吳羆之前講過,分別使得是鳳頭金攥斧和獸面寬吻鉞;鄭虎用的是鏜叉,名曰雁翅鎏金鏜。
這三位倒是沒什麼問題,問題是使用一雙亮銀護手鉤王豹,卻從未在王府出現過。
其次,平南王朱昊祖借剿匪之名橫征暴斂,大肆擴軍,雖然也對叛軍窮追猛打,可似乎主攻的方向一直是天道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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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最早爆發叛亂的無量軍,平南王軍顯得格外寬容,經常是圍而不剿,頗有些養寇自重的嫌疑。
最為重要的是,當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便讓人不敢細思了。
要知道,無量軍的首領王化及的武器,偏偏也是用的雙鉤,與那失蹤的王豹別無二致。
平南王朱昊祖,究竟想要干什麼?
朱昊祖對于寒香的一舉一動,也是頗為警覺的。
先前,他待寒香若上賓,不過是為了故意示弱,穩住遠在京城的嚴蕃。
可當他的兵力增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野心也隨之膨脹,那麼作為朝廷耳目的寒香,就成了他不得不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縱然寒香有毒辣手段,也抵不過平南王府的暗槍冷箭,不過,也虧了寒香手段驚人,依靠巫蠱之術,竟然硬是從壁壘森嚴的平南王府逃了出去。
平南王不能容她,派兵追擊,直追到山林之中,損失了無數兵力,才終于將身受重傷的寒香逼入絕境。
寒香借山中毒物負隅頑抗,直至力竭,跌落山崖。
平南王軍搜尋不見,料定寒香九死無生,才放心退卻。
以後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寒香幸而未死,被瘋子李丑撿回安南鎮,醒來時卻已丟失了一半記憶,成為凌香。
後來凌寒之魂偶有覺醒,被鎮民發現,當做妖女,綁縛祭壇,險些喪命。
再後來,展燕闖入祭壇,將她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至于之後的事情,我們便都知道了,在此不做多表。
听完寒香的講述,展燕已大致梳理前因後果,了解了西南之事。
萬靈風坐在一塊石頭上,嘴里叼著一根樹枝,和展燕一起認真傾听著。
待寒香說完,他“噗”地一聲吐掉了嘴里的樹枝,道︰“如此說來,平南王確有野心?”
寒香點點頭,卻道︰“只是沒有確鑿證據。”
萬靈風听罷,將手指放入口中,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
呼哨過後,只見密林的天空之中飛下一物,落在萬靈風的身邊,卻是一只鷹隼。
萬靈風將西南之事寫成密報,綁縛在鷹隼的腿上,口中自言自語道︰“隼子啊隼子,你是少主的玩物,去找你的主子去吧!”
說罷,鷹隼一聲長嘯,直奔長空而去。
目送鷹隼飛遠,萬靈風的目光卻又聚焦在展燕身上,看似無意地提了一句︰“美女,記得在隆城,是你弄瞎了少主的眼楮吧!”
“你想干嘛?”
展燕盯緊了萬靈風,手中不自覺握住彎刀。
如今萬靈風有阿穆隆幫助,寒香又不知是敵是友,真打起來,展燕必定吃虧。
“我這人吧,很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萬靈風將折扇一展,放在胸前,接著說︰“領導交代的任務呢,我就去做一做;沒交代的呢,我也不往自己身上攬。少主是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可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呢!我來西南,是尋找寒香,調查朱昊祖來著,其他事情暫時與我無關。”
展燕見萬靈風並無敵意,這才稍稍放松。
寒香雖不比凌香那般溫柔善良,但畢竟有凌香一半記憶。
此刻,她攙扶起展燕,道︰“姐姐,我們奔入山林,平南王必定派兵把守河谷,想入城與你同伴匯合並不容易。西南異動,朝廷已調五千邊軍,借剿匪之名來此。既然無處可去,不如就和我們一起,在此地等待援軍吧!”
上次闖安南河谷,只是遇到訓練不佳的山匪,展燕就險些丟了性命,何況平南王軍呢!
不在此地等待,又有何處可去?
可是,展燕警惕地盯著萬靈風,終究有所顧慮。
萬靈風看著展燕,笑道︰“美女,看我干嘛?你那麼厲害,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就算我想吃,小不點兒也不能同意啊!”
展燕思索良久,如今大敵當前,無處可去,也只好暫時與黑衣消除成見,一起待上幾天了。
三人雖在雨林之中,但有寒香,便絲毫不用擔心毒蟲侵襲;人狼阿穆隆凶悍異常,林中野獸也不敢近身。
相比這些,展燕倒是擔心萬靈風多一些。
進入中原以來,反派惡人中總有黑衣的影子。鑒于此,展燕早已將黑衣視作敵人。
此刻暫時互相依存,終究不敢放松。
至于寒香,畢竟她不是凌香,展燕也不敢完全信任。
萬靈風倒是個自來熟,招呼寒香道︰“小不點兒,你姐腿腳不好,還不趕緊把她扶上馬,剛才我帶你逃命時,找到個不錯的藏身處,這就帶你們去。”
寒香扶一瘸一拐的展燕上馬,跟隨萬靈風前去,不多遠,果然有一處天然山洞。
展燕下馬,由寒香攙扶到洞穴休息,萬靈風則出去撿了些柴,點著了一小堆篝火,來驅散這洞里的潮氣。
篝火點燃之後,萬靈風竟蹲在展燕面前,伸手去脫她的黑靴。
展燕見到此種狀況,豈能容他造次?
她另一只腳用力一踹,正踹到萬靈風肩頭,讓他摔了個大跟頭,一個黑色的小物件兒從他懷里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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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呀,干嘛呀,”萬靈風一邊說著,一邊趕緊用手捂住那個小物件兒,揣在懷里,又在懷里仔細摸了摸,拿出個小瓶子,丟給展燕︰“我想看看你的傷罷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這是跌打藥,你自己涂吧!”
展燕接過跌打藥,看萬靈風的眼楮緩和了些,可她還是好奇地問道︰“你剛才揣懷里的物件兒是什麼?給我看看。”
“沒,沒什麼。”萬靈風擺著手,連連後退,像是在掩飾什麼。
展燕其實看清楚了。
她見萬靈風不肯承認,便干脆問他︰“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干嘛要拿我的燕子鏢?快還我。”
“給你?那可不行,”萬靈風捂住胸前的口袋,道︰“這可是大名鼎鼎的燕子門的信物,很有收藏價值的。再說,這顆是在隆城時你射在我胸口上的,還不興我留個紀念啊!”
“你知道燕子門?”展燕疑惑。
“那是自然,草原上的兒女,哪個不知道燕子門。鋤強扶弱,主持公道,劫富濟貧,”說著話,萬靈風掏出燕子鏢,頗有些欣賞地看著這東西,道︰“小時候,進入燕子門可是我的夢想呢!”
“可你現在是黑衣。”展燕提醒道。
“唉!”萬靈風嘆了一口氣,頗有些遺憾的樣子。
他將燕子鏢收在懷里,口中喃喃道︰“黑衣怎麼了,黑衣就不配有夢想嗎?”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帶著阿穆隆走出洞穴,也不知做什麼去了。
展燕是越來越琢磨不透這個萬靈風了。
萬靈風走後,展燕的目光便聚焦在寒香身上︰進入山洞以後,她就一直看著洞外,像是在等待什麼。
展燕一邊將萬靈風的藥均勻的擦在傷腿上,一邊試探地問寒香道︰“寒香,你在等誰嗎?”
“不知道青蟒怎麼樣了。”
寒香雙手抱膝,完全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兒模樣,一點兒都不像傳聞中那般殺伐凌厲,恐怖異常。
“是那條大青蛇嗎?”展燕好奇地問道。
“它是我的朋友,”寒香點點頭,又看向展燕,道︰“你也是。”
展燕卻告訴寒香︰“你知道嗎?我在祭壇上救你的時候,它可是差點吃了你啊!”
“草鬼婆的名聲太響,世人畏懼,沒人敢和我做朋友,”寒香自顧自說著話,道︰“青蟒不同,它活的很久,陪同過歷任草鬼婆,我有任何心事都可以同它講。祭壇上,它不是要吃我,而是想要保護我。確認你對我沒有敵意之後,它便離開了。”
“那個,寒香,”展燕不太適應凌香的新名字,頓了一頓,才問道︰“你這能力,真是天生的?還有那個李丑是怎麼回事,他是你爹嗎?”
“這個啊,說來話長,”寒香看了看展燕,接著說︰“幾百年前的事,你有興趣听嗎?”
“反正無聊,說來听听。”展燕抹完了傷藥,重新穿上黑靴。
篝火邊上,映出兩個人的影子。
在這個山洞里,展燕听到了一個之前自己听過的,卻又完全不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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