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展燕來到馬車附近之前,毒物便仿佛失去了某種感召,有了漸漸散去的趨勢。
待展燕講完了自己的遭遇,外面成群結隊的巨蜂毒蛇早已四散而去,不知歸處。
眾人听著展燕的話,結合經歷的種種回想起來。
毒蛇過道,巨蜂飛舞,活人祭祀……
越是想,就越覺得這座林子詭異至極,實在不宜久留。
說走就走,眾人便將墨點兒與那虛弱的少女放置在由楊延朗改裝後的馬車上,準備盡快離開這座詭異的林子。
白震山老爺子依舊負責駕車,楊延朗的胯下駿馬小青龍代替墨點兒進行拉車。
陳忘視力不佳,只好暫時騎在名為黑子的千里良駒身上,並將芍藥和博文兩個孩子也一並拉了上去,由體力較好的楊延朗牽馬;項人爾則幫助展燕及李詩詩騎上紅鴦,自己牽馬步行。
半晌,林子漸漸變得稀疏起來,樹林的縫隙中,有斑駁的日光照射進來。
看來,快要走出這座林子了。
由于這座樹林太過于詭異,因而眾人眼見出路不遠,便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走了一陣,已經能漸漸看到一條寬敞大路,想是離村莊不遠了。
走不多時,眾人遠遠一望,果然可以看到一座牌樓。
山重水復,柳暗花明。
眾人向牌樓快步走去,想著在此地投宿飲食,休養生息,順便打听一下歸雲山莊的方位。
同時,也可以問一下鎮子里的居民,是否認識那不知名的小女孩兒。
這般想著,沒過多久,他們已走到牌樓前。
抬頭看去,只見斑駁的老木樁牌樓上,端端正正地寫著三個大字︰
安南鎮
放眼望去,卻見這鎮子依山傍水而建,清靜幽雅,與世隔絕。
潮濕的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兩旁,層層疊疊地建築著西南特有的吊腳小樓,遠處山腳下,是鱗次櫛比的塊塊梯田。
野花的香氣也隨風入鼻,沁人肺腑……
如此景象,讓這些剛從凶險中脫身的人們一下子放松了下來,步伐輕快地走入這座美麗的小鎮。
然而,就在眾人大步進入這樣一座世外桃源,並感到無比放松的時候,陳忘卻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他察覺到一絲不尋常︰這里太安靜了,安靜的不像是一座有人的鎮子。
這讓陳忘警覺起來。
很快,其他人也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
白震山環顧四周,見此處屋舍儼然,毫無破敗之相,卻不見人丁往來。
他心中起疑,立于馬車之上,吆喝了一聲︰“有人嗎?”
白震山雄渾的嗓音在吊腳樓間回蕩,卻無人應答。
這奇怪的景象讓其他人也警覺起來。
項人爾暗自握住了他的刀,楊延朗也攥緊了竹槍,展燕則摸出幾枚燕子鏢……
楊延朗最耐不住性子。
片刻之間,他早已放下韁繩,跑了幾步,去敲一戶人家的房門。
楊延朗一邊敲門一邊喊叫︰“有人嗎?我們是北邊來的客人,想討碗水喝,順便打听一些事情。”
沒有人回答他,門卻嘎吱一聲開了。
楊延朗探頭瞅了瞅,見大堂里並沒有人,便試探著走了進去,卻見堂中物品擺放整齊,地面也十分干淨,並無積壓的灰塵。
顯然,這家人並未離開太久。
其他人也沒閑著,分別敲門,確認情況。
可人們好像突然遷走了一般,留下一座座空無一人的吊腳樓。
迎接幾人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過不多時,一無所獲的大家只好又匯合在村口,面面相覷,又都摸不著頭腦。
對于剛剛經歷過林子中怪異景象的他們而言,這座村子發生的一切都能讓他們浮想聯翩,甚至感到毛骨悚然。
白震山早些年走南闖北,見過大風大浪,可遇到這樣的鎮子,也難以琢磨其中端倪。
實話說,這若是荒敗的廢棄居所倒還可以理解,可是這里明明有人生活的痕跡,甚至于幾個時辰前,還有人待在家中的跡象,怎麼會突然間便空無一人了呢?
細思之下,不禁冷汗涔涔。
楊延朗一向心直口快,看到這副場景,張口便道︰“這鎮子的人,不會都被那巨蜂毒蛇咬死了吧!”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楊延朗不開口還自罷了,一開口,卻讓大家心里陡然生出一陣寒意。
休說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李詩詩和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兒芍藥,就連一身好武藝的展燕,在听到楊延朗的猜想之後,都感到脊骨處寒氣上涌,僵住了半面臉頰。
她開口制止楊延朗道︰“臭小子,胡說什麼,怪 人的。”
楊延朗說話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可話一禿嚕出口,不禁感到後怕。
听到展燕這樣說他,他不僅不反駁,反而隨聲附和道︰“我胡說的,胡說的,應該沒死吧!”
他拼了命的找補,欲以此來安慰自己。
項人爾一直在四周勘察,听見幾人對話,立刻反駁道︰“不對,這座鎮子干淨整潔,並沒有掙扎求生的痕跡,而且剛才毒蛇游走方向也並非是這里。所以這種推論並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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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忘雖然視線受阻,目下只能看到些許光影,但大概也能對此種情形有所判斷。
楊延朗方才所言的恐怖場景,不過是由于方才在樹林里的詭異經歷讓他不自覺將兩者聯系起來,並脫口而出罷了,根本就經不起任何仔細推敲。
想明白其中關節,陳忘安慰大家道︰“大家不要急,這座小鎮雖空無一人,但既然毫無動亂跡象,大概是鎮民主動離去的。我們稍待片刻,也許他們便會回來。”
說這話時,陳忘雖無十足把握,但也說的大差不差,至少穩住了大家惶惶不安的內心,讓大家不再胡思亂想。
白震山心中有所疑慮,但也給自己壯膽道︰“管它邪乎不邪乎,我還不信了,有什麼東西能沒聲沒影兒地把一個鎮子的人都弄走?就算有,老夫也得扒下它一層皮來。”
三人的一番交談,稍稍緩解了由于楊延朗的信口胡言而給眾人帶來的恐懼。
可即便如此,也難以真正解釋鎮民們究竟身在何處。
當此情形,大家只好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在這不尋常的鎮子里緊張的觀察著四周。
本就不大的鎮子,由于眾人的沉默,而變得更加安靜了。
靜的可怕,靜的詭異。
可怕的寂靜剛持續了一段時間,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怪叫︰“嗚嗚,咕咕,嗚嗚,嚕嚕,嗡嗡嗡嗡,嘶嘶嘶嘶……”
眾人听到叫聲,頓時警惕起來,目光盯死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心中卻忐忑不安,不知待會兒會竄出個什麼怪物。
“什麼,什麼東西?”楊延朗最先沉不住氣,急切地詢問道。
“少裝神弄鬼,給老夫出來。”白震山面無懼色,心里卻在打鼓。
其他人也萬分警覺,將孩子女人護在身後。
“嗚嗚啦啦嗚啦啦……”
聲音一直沒有停止。
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從小巷子里蹦蹦跳跳的鑽了出來。
他滿身髒污,赤著雙腳,臉上烏黑,渾身惡臭難聞,邊走邊跳,邊跳邊唱,瘋瘋癲癲,如痴如狂。
出現了如此不修邊幅之人,倒讓大家心中的警惕少了一分,卻讓他們的疑惑多了幾分。
此人出現之後,似乎並不怕人。
看到陳忘他們都在看他,反而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
一雙赤腳在濕滑的石頭路上跳來跳去,口中念念有詞,說的是︰“巫蠱要現世啦,災禍要臨頭了,我們都是罪人,都是罪人,哈哈,哈哈哈。”
瘋癲狂悖,語無倫次。
他一邊向鎮外揮舞袖子,做出驅趕陳忘他們的樣子,一邊繼續胡說八道︰“征南的大將殺了女妖,才能通過迷瘴之地,征服這片土地。瀕死的妖女許下世代的詛咒,讓留下的士兵被毒蟲噬咬而亡,他們的後代也祖祖輩輩不得好死。”
說罷,他還張牙舞爪地撲向楊延朗,用骯髒的手去推楊延朗,試圖將他們都驅趕出這個小鎮。
楊延朗聞到此人身上的臭味,嫌惡地退了一步,用竹槍架在身前,不讓那人靠近自己。
白震山站在馬車旁,冷冷的看著那個人。
經歷過一系列糟心事,白震山的心情本就不好,此刻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人,卻如此的瘋癲,更是讓他不滿到了極點。
于是他跳下馬車,粗暴揮拳,一把將那瘋子推倒在地上。
見瘋子還掙扎著想站起來,白震山干脆一腳踩在他胸膛上,壓的他不得翻身。
瘋子四腳朝天仰躺在地上,仍然不得消停,四肢隨意撲騰,嘴里也沒閑著。
哇哇叫,哈哈笑,時不時夾雜著“女妖復仇,你們都得死”之類的噫語。
瘋子越是這麼說,白震山就越是生氣。
他怒喝道︰“你這瘋子,嗚嗚喳喳,再敢說半個字,老夫縫住你的嘴。”
說來也巧,白震山聲色俱厲的話,竟還真鎮住了這瘋子。
他用髒手伸到嘴里,愣愣地看著白震山,像是怕白震山真的把會他的嘴給縫上一般。
李詩詩見狀,不由心中不忍,勸解道︰“老堂主,一個瘋言瘋語的男人,您又何必難為他呢?”
白震山也並不想難為他,可是如今種種詭異現象,讓人心里不安。
這檔口,這瘋子的胡言亂語更是讓人心煩意亂。
他制住這瘋子,也是圖個清淨。
此刻白震山听到李詩詩勸解,也不想在這瘋子面前耗費精力,便抬起腳,對這瘋子道︰“你,蹲一邊兒去,老實點。”
說來也怪,經白震山這一鬧,那瘋子倒是真的老實了起來,乖乖的蹲在一邊,髒污的手塞在嘴里,也不敢拿出來,生怕發出一點聲音,便被白震山將嘴巴給縫上了。
陳忘在一旁靜靜觀察著,隱隱覺得這個瘋子雖然行為癲狂,但總還算知道一些人事,不至于全無心肝。
既然白震山的話他听得懂,自己興許也能與他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以期望大致了解一下村子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
想到這些,陳忘便向瘋子走了過去,試圖同他進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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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忘面對瘋子的方向,蹲了下來,輕言細語地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這個鎮子里的人嗎?其他人去哪了?”
瘋子听到陳忘的問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白震山,止不住的搖頭。
他的一只髒手塞在嘴里,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白震山,表示自己一出聲,嘴巴就會被那個老頭子給縫上。
陳忘眼前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人影。
見他這副狀態,忍俊不禁,嘴角浮現出一抹難得的笑意。
他站起身來,走到白震山身邊,道︰“老爺子,你太凶了,他怕著你呢!煩請老爺子退上幾步,我問他幾句話。”
白震山看陳忘這樣說,不禁搖搖頭,道︰“哎呀,你跟這瘋子有什麼可聊的嘛!”
說著這樣的話,卻真的乖乖地退了幾步,走到馬車旁。
陳忘見白震山退去,便回頭對瘋子說︰“你看,他不會把你怎麼樣了,你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瘋子仍舊沒有回答他,縮在角落里,眼神警惕地瞥著這幾個人,像在思索著什麼。
楊延朗看陳忘跟著這個瘋子較勁,心中也覺得沒有意義。
此刻他立在那里,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想是方才著急趕路,體力消耗,終于餓了。
楊延朗無聊之際,干脆從馬車上取了一塊大餅,自顧自大嚼起來。
陳忘則仍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著瘋子回答他的問題。
瘋子的嘴里塞著一只手,自然不可能回答他,可他嘴里不能回答,肚子卻先回答了。
一陣咕嚕咕嚕的腸鳴之聲傳入陳忘的耳朵里,陳忘離得近,十年的目盲又使得他獲得了出眾的听力,自然能輕易捕捉到這微弱的聲音。
他心念一動,對楊延朗道︰“楊小兄弟,請把你手中的餅給我。”
楊延朗吃的正香,听陳忘向他討餅,只好頗不情願地將被他嚼過幾口的大餅遞過去,也不忘吐槽一句︰“陳大哥,你跟個瘋子聊個什麼勁嘛!”
陳忘不以為意。
他接過大餅,蹲在瘋子身邊,使勁聞著這香甜的大餅,口中道︰“好香的餅啊!”
瘋子看著陳忘,塞到嘴里的手拿了出來,哈喇子流了一地。
“想吃嗎?”陳忘問這個瘋子。
瘋子瘋狂的點頭,雙手捧著伸向前去,做出一副乞求施舍的樣子。
陳忘看著瘋子,說︰“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把餅給你吃。”
瘋子依舊點頭,眼神始終離不開那張餅。
旁觀的人們甚至在懷疑,這瘋子究竟到底有沒有在听陳忘講話。
陳忘倒是很有耐心。
他撕下一小塊餅,伸了過去,可瘋子剛剛想拿那塊餅,陳忘卻將手縮了回去。
然而即便陳忘如此挑逗,這瘋子也不敢去他手中搶奪那塊餅。
如此引誘一陣,陳忘又一次重復了他的問題︰“你是誰,是這個鎮子里的人嗎?其他人去哪了?你也可以只回答最後一個問題,其他人去哪了?”
瘋子盯著陳忘手中的餅,不停地咽著口水。
終于,他開口道︰“聖地,蛇禍,躲藏,獻祭。”
陳忘听了這些話,在心中總結了一番,問瘋子道︰“你是說他們去躲避毒蛇了,去的地方是叫做聖地對嗎?”
瘋子點了點頭,伸手去要陳忘手中剛剛撕下來的一小塊餅。
白震山听陳忘問出了一些端倪,已經迫不及待,追問道︰“聖地在哪?”
不料瘋子听到白震山的聲音,又一次將手伸到嘴里,不敢再說話了,像是生怕自己的嘴巴被這凶惡的老爺子給縫上了。
陳忘並不著急,將手中剛剛撕下的一小塊兒餅遞給瘋子。
瘋子看到餅,才把手從嘴里拿出來,小心翼翼地去觸摸那塊餅,等到手指快要接觸到餅的那一刻,突然一把將餅搶了過來,背轉身子,狼吞虎咽的大嚼起來。
陳忘很有耐心的等待著瘋子將這塊餅吃完,才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後背,問︰“你還要吃嗎?”
瘋子轉過身來,一臉渴望地看著陳忘。
顯然,那一小塊餅並不足以填飽他的肚子。
陳忘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餅,繼續問︰“那你可以告訴我們聖地在哪嗎?”
瘋子聞言,站起身來。
他一會兒指著鎮子後的大山,一會兒雙手又做出環抱的姿勢,口中道︰“山,挖,山神。”
“你是說他們在山里,對嗎?”陳忘看著瘋子,問。
瘋子點頭,眼楮盯著餅。
陳忘將餅全部遞給他,又說道︰“我遇到一個人,應該是你們鎮子的,你能幫我看看嗎?”
說罷,不由分說,一把拉著瘋子向馬車走去,想讓他辨認一下展燕在深林祭壇中解救的那個女孩子。
瘋子只顧著向嘴里塞那塊餅,老老實實地跟著陳忘走。
陳忘將瘋子帶到馬車前,指著展燕救的那個無名小女孩兒問瘋子︰“你認識她嗎?她是不是你們鎮子的人?”
瘋子仍然在狼吞虎咽的吃餅,並未理會陳忘。
他的嘴塞得滿滿當當,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吞咽的十分困難。
陳忘見狀,拍了一下瘋子,示意他看一眼那姑娘。
瘋子吃著東西,眼楮終于隨著陳忘手指的方向看到那個姑娘,可這一眼,卻讓這瘋子渾身一個激靈,連退數步,最終摔倒在地上。
這一摔,瘋子手中剩下的餅摔出好遠,他也不去撿,口中嗚嗚叫著,食物的碎渣從嘴里噴出來,弄的臉上身上都是。
直到他吐干淨口中的食物,人們才听清楚他口中的話︰“不,不,不要,會死,走,走。”
忽的,瘋子猛撲過來,著急地驅趕著陳忘他們,口中大喊著︰“走,走……”
白震山早已失去耐心,見瘋子撲過來,抬起一腳便將他踹翻在地。
他口中道︰“既然我們知道鎮民在鎮子後面的山里,就不必同這瘋子多費唇舌了,找個明白人,問問便知。”
說罷,便欲帶著眾人向鎮子深處走去。
不料瘋子這次卻異常執著,他緊緊抱住白震山的腿,不讓白震山前進半步,嘴里依然重復著︰“走,走……”
白震山徹底失去了耐心,抬起一手,將瘋子擊暈過去。
隨即,他一馬當先,帶領大家走向鎮子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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