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主宰世界的時候,危險也會隨之降臨。
夜是屬于獵人的,在一片漆黑中,注目于到眼前的獵物,往往會忽視背後的危險。
獵殺或者被獵殺,這是一個問題。
陳忘就是在這樣漆黑的夜色中奔出客棧的,只不過相比于那些婆娑光影,漆黑于他而言,更為相宜罷了。
畢竟,十年的光陰里,這樣的黑,是他最常見的顏色。
“丫頭,你跑哪里去了?”
陳忘不停地呼喚著,打破了夜的靜謐,幾只鳥被吵醒,撲楞楞飛了起來。
循著一些蛛絲馬跡,陳忘在黃土上凌亂的腳印中仔細辨認,在方圓幾里的範圍內尋找。
這次出門,他沒帶酒葫蘆,卻還不忘背著他的木匣子。
黑夜中,他的腳步匆忙如飛,嘴里不停地呼喚著芍藥的名字。
一路追蹤下來,陳忘終于找到了一間破舊的民房。
腳印結束在這里,竟有兩雙。
另外一雙腳印,是誰的?
陳忘邁進大門,只看見幾只死去的大鵝被胡亂扔在院子里,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細細觀察之下,可以發現大鵝均是被人從脖子處咬斷,吸盡鮮血而亡,深深的指印嵌入大鵝羽毛下的皮肉之中。
血蝠煬燦?
陳忘心中一驚,來不及多想,立刻沖進屋子。
屋子里一片凌亂,仿佛經歷過一場劇烈的搏斗。
一個被綁在破舊椅子上的人趴在地上,身下,尚有一灘未干的血跡。
陳忘蹲下身子,想向此人詢問情況,可手剛剛觸及那人,卻感到無比冰涼。
已經死去很久了。
勘驗之下,只見那人腦袋凹陷,顯然是被重物錘擊至死。
他那蒼白如紙的面孔上流淌著鮮艷的血液,十指上的指甲都被生生拔去,結著厚厚的血痂,似乎生前遭受過酷刑一般。
根據身上的一些特征,陳忘推測此人正是那號稱白如妖鬼,嗜血魔煞的血蝠煬燦。
陳忘早就听說過此人,傳聞之中,煬燦雖生如死,不見日頭,通體冰涼,形如鬼魅,極為嗜血凶殘。
白天在客棧里,那個讓自己都感覺到一絲緊張的濃烈殺意也是來自于此人。
沒想到幾個時辰之後,煬燦竟然死了,且死狀如此淒慘。
陳忘不禁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高手才能將這樣的人綁在椅子上?又為何對他施以如此酷刑,拔掉指甲之後,再用鈍器猛力擊打其頭顱,將他折磨致死?
更重要的是,芍藥到哪里去了,她還活著嗎?
眼前的這一切,讓陳忘感覺到不可思議的同時,更增添了一份緊迫感。
徘徊在破舊的民房之中,陳忘繼續尋找著線索。
好一會兒,陳忘終于在一處矮牆邊兒上再一次找到了足跡。
這次的足跡只有一雙,卻入地很深,像是背負了很重的東西。
這又會是誰?是殺害煬燦的罪魁禍首嗎?他是否帶走了芍藥?
陳忘循著足跡尋找,可找著找著,原本的一雙足印中又乍然混進四雙陌生的足印,相互踩踏,難以辨別。
足跡紛亂,線索中斷。
陳忘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暫時停住腳步,認真听著四野的動靜。
這一靜下來,一股濃烈的肉香便飄進鼻孔里。
循著香味,陳忘看了過去,只看見黑漆漆的夜里燃著一處火光。
一般人聞到肉香或者看到火光也許不會多想,可陳忘明白︰雲來客棧前無村後無店,怎會平白生出肉香火光來?
嗅著這濃濃的肉香,陳忘驀的想到白天戚弘毅拿芍藥打趣時說過的一句話︰
那大彌勒金貪佛的一身肥肉都是吃人肉吃出來的。
這話難道並非一句嚇唬丫頭的閑言碎語,竟是真的嗎?
想罷,陳忘的心陡然一縮,不自覺喊了聲“丫頭”。
喊罷,更不敢有片刻怠慢,當即強行運功,腳底生風,一路向火光處飛奔。
陳忘的眼盲本是劇毒所致,十年之間,表征雖在雙目,而毒素早已行遍周身,又豈是區區銀針之法可以輕易拔除的?
若不運功還自罷了,一運功,體內毒素亂走,陳忘立刻感到陣陣夜風侵入皮膚肺腑,在身上四處亂竄,使他喉嚨發緊,而雙眼陣陣發黑。
饒是如此,他依然不顧身體的劇烈反應,強行向火光處奔去。
狂奔之下,陳忘終于接近了那里︰不遠處火光搖擺,肉香濃烈。
定楮觀瞧。
兩顆大樹之間,正架著一口碩大的黑鍋,咕嚕咕嚕地沸騰著。
鍋下的引火之物,竟是大彌勒金貪佛那肥胖而油膩的無頭身體。
不知是誰將他肚臍處開了一個洞,將流出的膏油脂肪點燃,燒著那口大鍋。
細看之下,金貪佛不止無頭,就連四肢都已經不在身上,被做成人彘的模樣。
身上佩戴的無數金銀珠寶,也全不知去向。
那彌漫在風中的陣陣肉香,正是從這口沸騰的溢滿油花的黑鍋里冒出來的。
陳忘自詡見過一些世面,可看到眼前的場景,還是不禁一陣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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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驚駭于眼前場景,忽覺頭頂生風,似有人影在半空晃動。
陳忘猛地一抬頭,喝道︰“誰在那里?”
喝罷,身體暗暗發力,目光早已盯死了空中的異常︰頭頂之上,兩只鬼影來回地晃動著,飄飄忽忽,蕩蕩悠悠,分外詭異。
叫喊之下,那兩個黑影卻並不搭話,兀自在半空中交叉晃蕩著,全然不似活人,倒更像兩只飄飄忽忽的鬼魅。
“來者何人,安敢在此裝神弄鬼?”
陳忘既在詢問,也在給自己壯膽。
黑影依舊不答,兀自搖晃不止。
陳忘見狀,心中雖有一絲懼怕,但一想到芍藥生死未明,又怎可在此處拖延?
與黑影對峙一陣,心中一狠,干脆撿了一根木棒引火,照亮頭頂,倒是要親眼瞧瞧,它們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火光映照之下,才看見懸掛在空中蕩蕩悠悠的,居然是金貪佛豢養的兩只鬼——餓死鬼常食肉與窮死鬼常拿金。
兩只鬼的脖子被金鏈鎖住,吊在一根粗樹枝上,腳不沾地,舌頭吐得老長,面容猙獰可怖。
顯然,是被活活吊死的。
待將那兩只鬼卸下來,陳忘驚異地發現︰
餓死鬼常食肉雖然骨瘦如柴,形似骷髏,可肚腹卻撐的圓滾滾的,顯然是飽食而亡。
聯想起那一鍋沸騰的肉湯,陳忘忍不住一陣反胃,索性將之丟到一邊,轉身去觀察那窮死鬼。
窮死鬼常拿金的身上戴滿了本屬于金貪佛的金銀飾物。
這是什麼?
陳忘注意到常拿金的一只手死死攥住,像是握著什麼東西。
陳忘擔心漏掉什麼線索,遂去掰那窮死鬼的手,沒想到常拿金的手攥的太緊,直掰的那死人的骨頭都折斷了,才將之打開。
枯瘦的手掌之中,竟是一把純金的鑰匙。
陳忘見狀,嘆息道︰“人都死了,還死攥著這枚金鑰匙有什麼用呢?”
驀的,陳忘似乎想起了什麼,將那金鑰匙撿起來,捏在手中仔細端詳。
觀察一陣,陳忘將金鑰匙塞進鎖在窮死鬼脖子上金鏈的鎖里,只听到機械響動,鎖竟被打開了。
恰在此時,一陣邪風吹過,樹枝嘎吱作響,忽听到“咚”的一聲駭人聲響,驚的陳忘猛然回頭。
只見樹梢之上,竟掉落下一個小小的八卦來。
看著這一幕,陳忘已將此處發生的事推演的七七八八。
這兩只鬼的死,應當與算死人沐灶金脫不了干系,因為只有他習慣殺人後留下八卦。
常氏兄弟被掛在樹上,應當一時未死。
只是窮死鬼雖然有開鎖的鑰匙,卻擔心若解開自己脖子上的金鏈,餓死鬼會帶著金鏈一起逃脫。
常拿金愛財如命,干脆硬挺著,只希望餓死鬼先他而死。
想到此處,陳忘不禁有些感慨。
“為了這點錢財,也值得親兄弟以命相拼?正應了那句‘人為財死’的老話。”
搜索一番,陳忘果然找到了一串屬于沐灶金的腳印,因他拄著那“鐵口神算”的招牌,故而十分容易辨別。
那麼,芍藥那丫頭在哪?
陳忘苦思無果,卻無意中瞥了一眼那口沸騰的大鍋。
僅僅一眼,陳忘頓感不寒而栗,身體也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難道那鍋里煮的,竟然是……
“嘶……”
陳忘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悲恨交加,抬起腿,一腳踹飛了那滾燙的大鍋,在沸騰的油花里尋找著煮爛的骨頭。
許久,陳忘只找到金貪佛那碩大的頭顱和滿是油脂的四肢,被煮的爛熟,“滋滋”地冒著肥油。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見此情狀,陳忘不知當喜當憂。
芍藥既然不在這兒,那她究竟是去哪了?
線索中斷,心中沒了計較,只得先去抓了沐灶金,再問個清楚明白。
于是,陳忘又循著沐灶金的足跡,再次強行飛奔起來,竟又跑回雲來客棧附近。
沐灶金的一串腳印,消失在離雲來客棧不遠的草料房前。
陳忘停住腳步,毒血亂走,頓感氣血翻騰,呼吸急促,強撐著扶住門框,猛喘了幾口氣,才勉強沒有倒下。
“咳咳咳……”
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陳忘只感喉嚨一甜,竟濺出點點鮮血。
調息片刻,陳忘推開了草料房的門。
沐灶金確實在草料房中,只不過已經死了。
此刻,沐灶金赤身裸體臥在草料上,胸膛插著一把匕首——正和胡媚兒抵在自己喉嚨上的那一把一模一樣。
卦不自算。
這算死無數人的算死人沐灶金,無論如何也算不到自己竟會是這樣窩囊的死法。
陳忘一心想找芍藥,哪還管沐灶金是如何的死法?
他隨手拿了那“鐵口神算”的招牌給沐灶金蓋上,便要起身離去,再尋線索。
可一起身,迎面卻撞上一截插在牆壁上的樹枝。
樹枝是普通的樹枝,牆壁是尋常的牆壁。
可能夠將脆弱的樹枝硬生生地插入堅硬的牆壁之中,卻絕非常人可以做到。
仔細看時,樹枝上似乎還搭著一布帛,上面似乎有字。
陳忘小心取下布帛,展開來看,只見上面寫道︰
玄武甲在我手里。
事出有急,未及告別。
他日有緣再會。
戚弘毅書
陳忘讀過戚弘毅的留書,心中有無數疑問。
此人究竟是誰,要玄武甲何用?
這些死去的怪人,有幾個是他殺的?
胡媚兒的匕首在這里,她人呢?
這篇留書里,為何只字不提芍藥那丫頭?
想著這些疑問,忽的,陳忘一陣恍然,似是明白了些什麼。
之所以半字不提芍藥,也許今晚二人根本就沒有交集。
陳忘只暗自罵了自己一聲笨,竟被火光肉香干擾,導致南轅北轍。
想罷,陳忘重返原路,又向著剛開始那腳印被另外四雙腳印打亂的地方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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