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什麼?”
甦夜听了這麼久,他還沒有搞清楚陳哀口中的愛是什麼。
陳哀陷入短暫的回憶。
她臉上布滿無盡的失落。
這種失落甦夜只在想要自殺的人的臉上看到過。
陳哀眼珠轉動,她輕輕撫摸自己變回來的人臉,終是再次開口道︰
“愛會讓人的血肉瘋長。”
“愛是傳說中的良藥,愛是血肉污染源。”
“愛能治愈人身體的一切疾病,返老還童,變成各種動物。”
“比如王妃在國王死後,她變成一條狗,與國王養的狗結婚。”
“愛實在是太偉大了。”
“ 似乎什麼都能辦到。”
“但是就是無法落到我們這些卑賤之人身上。”
“不!”甦夜打斷陳哀,“愛可以落到任何生靈身上,只是你追求的愛與本來的愛背道相馳。”
陳哀不反駁,她繼續說︰
“正常的愛或許真如你所說的一樣。”
“但我們追求的愛是能賣錢的愛。”
“我父親種植的尸體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殺死的雞和鴨,買的牛越來越多。”
“最後為了給人樹澆血,我家還打了血井。”
“願望越強烈,血井內的血越多。”
“原本美好的家,也變成了一個腐爛腥臭的垃圾堆。”
“可光是這樣不要緊,要命的是血污染。”
“加上聖殿內的願望之災使用一次的價格非常昂貴。”
“我的姐姐最先發生血變癥。”
“我的姐姐死在床上,一晚上便生根發芽,成了一棵歪歪扭扭而且非常值錢的人樹。”
“真的太值錢了!”
“我的姐姐病了,我的爸爸很著急,我的媽媽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我的爺爺為她走親訪友借錢治病,我年邁的奶奶干活比誰都努力。”
“就連我的弟弟都放棄學武,在家幫忙種地,想要救回姐姐。”
“但很可惜,血污染實在太嚴重。”
“我的姐姐身體日漸干枯,無數血液從她的枝干上滲透出來。”
“我爸爸看到姐姐如此,心如刀絞,想要放棄種人樹。”
“可放棄種植人樹更救不了姐姐。”
“我媽媽整日落淚,不停指責爸爸,心疼姐姐。”
“爺爺奶奶更是為姐姐急出滿頭白發。”
“我和弟弟對此也......”
“啊——”
陳哀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她的頭發開始出現一縷一縷白絲。
顯然她的生命力正在隨著痛苦的記憶流逝。
甦夜伸手想要幫陳哀恢復。
陳哀眼中閃過絕望之色,她用眼神拒絕了甦夜的好意。
她的聲音開始出現痛苦的波瀾。
“愛會讓血肉瘋長。”
“但是我的姐姐卻在家人無微不至的愛意下凋零了。”
“也正是那一天,我家終于收獲了愛!”
“那是我姐姐耗盡生命力開出的七彩花。”
“七彩花巴掌大小,七片花瓣,一片花瓣就能滿足一次血肉願望。”
“七片花瓣,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我、弟弟對姐姐的溫熱之愛,還有姐姐不忍家人為自己受苦的死愛,在枝頭開得嬌艷。”
“願望之災的絕美花朵。”
“在骯髒、腥臭、破敗、充滿污染的地獄盛開了!”
听到這,甦夜終于明白愛是什麼東西。
那就是來源于家人強烈的願望。
若是他猜得不錯。
為了培養出更多的愛,接下來他們這些血肉農夫估計沒有好日子過了。
陳哀的頭發逐漸變得灰白。
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
“一百萬銅幣,我的姐姐賣了一百萬銅幣,真的太值錢了。”
“我家世世代代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
“那時候,我家成為了村中的首富,羨煞旁人。”
“但只有我和我的家人知道,這一百萬拿得有多痛苦。”
“而更讓人絕望的是關于治療血污染的價格又上漲了。”
“我叔叔的女兒和我姐姐一樣變成了人樹。”
“但可惜的是,我叔叔更想要一百萬,所以他失去了女兒,也失去了錢。”
“我爸媽看到我的叔叔這麼慘,決定帶我們一家人去城市里面生活。”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弟弟病了。”
“花了一百萬也沒有治好。”
“我弟弟變成一百萬回到我爸爸手中。”
“我弟弟是六片花瓣的七色花,說實話,我覺得他長得好丑。”
“而且為了救我的弟弟,我的媽媽還把我嫁給了村長的傻兒子。”
“村長家沒有種人樹,還算干淨。”
“就當我以為我的日子會好一點的時候。”
“可是呀!”
“我的爸爸變成了人樹。”
“他是五片花瓣的七色花。”
“為了救我的爸爸,我背著對我不錯的傻老公,委身給了村中的幾個單身漢。”
“但日子並沒有因此好起來。”
“緊接著,是我的奶奶,四片花瓣的七色花。”
“然後是我爺爺,但我爺爺枯死沒有長出愛。”
“我的媽媽也沒有。”
“因為一個妓女已經沒有愛了。”
“我的愛早已經被掏空。”
“我老公,我的公公婆婆,我胎死腹中的孩子......”
“好多人,好多人都被污染了。”
“我想過要救我的老公,我賣了一顆腎,賣了頭發,賣了血,賣了能賣的一切。”
“但很可惜的是,自從奶奶死後,我再也沒有從親人的身上見過愛。”
“我曾經懷疑過自己,也懷疑過許多。”
“我還記得我離開家鄉,費勁來到聖殿。”
“我想讓鈴蘭聖天使大人滿足我的願望,我想要回到從前,我想要我的家人,我不想種植血肉了。”
“但......”
“我記得那一天春光明媚,各位天使大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神色。”
“他們在聖殿外高呼口號,希望鈴蘭聖天使大人滿足他們的願望。”
“祝血肉豐收,願愛滿倉。”
“這是我這輩子听到過最惡毒的詛咒,沒有之一,沒有之一。”
“比那些嫖客罵我婊子,比那些販血客嫌棄我血低賤壓價,比打劫我卻只能剁掉我手指泄憤的土匪的辱罵更惡毒。”
“更惡毒上萬倍。”
“但是我能做什麼呢?”
“我的名字叫陳哀,是路過的愛天使給我起的。”
“他說陳哀,塵埃,賤名好活,長長久久,生生不滅,永世長存。”
“嗯!”
“我後來才知道,這也是一個惡毒的詛咒。”
陳哀的雙鬢斑駁,臉上肉眼可見的衰老著。
“吶!大人。”
“天使大人們常說,今日之苦,可得未來大福。”
“你說我下輩子能幸福嗎?”